卷四百五十八 列傳第二百一十七
疏奏不報。喟然曰:"吾不可仕矣。"遂致仕,以太子中允歸,時年未四十。自強于學,不易其志,日與交友為經史琴酒之樂,退居十五年而終。司馬光曰:"吾聞志不行,顧祿位如錙銖;道不同,視富貴如土芥。今于之邵見之矣。"范鎮亦曰:"之邵位下而言高,學富而行篤,少我二十一歲而先我掛冠,使吾慊然。"其為兩賢所推尚如此。
吳瑛,字德仁,蘄州蘄春人。以父龍圖閣學士遵路任補太廟齋郎,監西京竹木務,簽書淮南判官,通判池州、黃州,知郴州,至虞部員外郎。治平三年,官滿如京師,年四十六,即上書請致仕。公卿大夫知之者相與出力挽留之,不聽,皆嘆服以為不可及,相率賦詩飲餞于都門,遂歸。
蘄有田,僅足自給。臨溪筑室,種花釀酒,家事一付子弟。賓客至必飲,飲必醉,或困臥花間,客去亦不問。有臧否人物者,不酬一語,但促奴益行酒,人莫不愛其樂易而敬其高。嘗有貴客過之,瑛酒酣而歌,以樂器扣其頭為節,客亦不以為忤。視財物如糞土,妹婿輒取家財數十萬貸人,不能償,瑛哀之曰:"是人有母,得無重憂!"召而焚其券。門生為治田事歷歲,忽謝去,曰:"聞有言某簿書為欺者,誼不可留。"瑛命取前后文書示之,蓋未嘗發封也。盜入室,覺而不言,且取其被,乃曰:"他物唯所欲,夜正寒,幸舍吾被。"其真率曠達類此。
哲宗朝有薦之者,召為吏部郎中,就知蘄州,皆不起。崇寧三年感疾,即閉閤謝醫藥,至垂絕不亂。卒,年八十四。
松江漁翁者,不知其姓名。每棹小舟游長橋,往來波上,扣舷飲酒,酣歌自得。紹圣中,閩人潘裕自京師調官回,過吳江,遇而異焉,起揖之曰:"予視先生氣貌,固非漁釣之流,愿丐緒言,以發蒙陋。"翁瞪視曰:"君不凡,若誠有意,能過小舟語乎?"裕欣然過之。翁曰:"吾厭喧煩,處閑曠,遁跡于此三十年矣。幼喜誦經史百家之言,后觀釋氏書,今皆棄去。唯飽食以嬉,尚何所事?"裕曰:"先生澡身浴德如此。今圣明在上,盍出而仕乎?"笑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吾雖不能棲隱巖穴,追園、綺之蹤,竊慕老氏曲全之義。且養志者忘形,養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心形俱忘,其視軒冕如糞土耳,與子出處異趣,子勉之。"裕曰:"裕也不才,幸聞先生之高義,敢問舍所在。"曰:"吾姓名且不欲人知,況居室耶!"飲畢,長揖使裕反其所,鼓枻而去。
杜生者,潁昌人。不知其名,縣人呼為杜五郎。所居去縣三十里,有屋兩間,與其子并居,前有空地丈余,即為籬門,生不出門者三十年。
黎陽尉孫軫往訪之。其人頗灑落,自陳村人無所能,官人何為見顧。軫問所以不出門之因,笑曰:"以告者過也。"指門外一桑曰:"憶十五年前,亦曾納涼其下,何謂不出?但無用于時,無求于人,偶自不出耳,何足尚哉。"問所以為生,曰:"昔時居邑之南,有田五十畝,與某兄同耕。迨兄子娶婦,度所耕不足贍,乃盡以與兄,而攜妻子至此,蒙鄉人借屋,遂居之。唯與人擇日,又賣醫藥以給飦粥,亦有時不繼。后子能耕,荷長者見憐,與田三十畝使之耕,尚有余力,又為人傭耕,自此食足。鄉人貧,以醫術自業者多。念己食既足,不當更兼他利,由是擇日賣藥,一切不為。"問常日何所為,曰:"端坐耳。頗觀書否?"曰:"二十年前,曾有人遺一書策,無題號,其間多說浮名經,當時極愛其議論,今忘之,并書亦不知所在矣。"時盛寒,布袍草屩,室中枵然,而氣韻閑曠,言詞精簡,。蓋有道之士也。問其子之為人,曰:"村童也,然性質甚淳厚,不妄言,不敢嬉。唯間一至縣買鹽酪,可數行跡以待其歸,徑往徑還,未嘗旁游一步也。"軫嗟嘆,留連久之,乃去。后至延安幕府,為沈括言之。括時理軍書,迨夜半,疲極未臥,聞軫談及此,及頓忘其勞。
順昌山人。靖康末,有避亂于順昌山中者,深入得茅舍,主人風裁甚整,即之語,士君子也。怪而問曰:"諸君何事挈妻孥能至是耶?"因語之故。主人曰:"亂何自而起耶?"眾爭為言,主人嗟惻久之,曰:"我父為仁宗朝人也,自嘉祐末卜居于此,因不復出。以我所聞,但知有熙寧紀年,亦不知于今幾何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