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五十五 列傳第二百一十四
會金人大入,要盟城下而去,澈聞,輒語人曰:"我能口伐金人,強于百萬之師,愿殺身以安社稷。有如上不見信,請質子女于朝,身使穹廬,御親王以歸。"鄉人每笑其狂,止之不可,乃徒步走行在。高宗即位南京,伏闕上封事,極詆用事大臣,遂見殺,見《陳東傳》。死時年三十七。
許翰在政府,罷朝,問潛善處分何人,曰:"斬陳東、歐陽澈耳。"翰驚失色,因究其書何以不下政府,曰:"獨下潛善,故不得以相視。"遂力求罷。為東、澈著哀詞。澈所著《飄然集》六卷,會稽胡衍既刻之,豐城范應鈐為之祠學中。
馬伸,字時中,東平人。紹圣四年進士。不樂馳騖,每調官,未嘗擇便利。為成都郫縣丞,守委受成都租。前受輸者率以食色玩好蠱訹而敗,伸請絕宿弊。民爭先輸,至沿途假寐以達旦,常平使者孫俟早行,怪問之,皆應曰:"今年馬縣丞受納,不病我也。"俟薦于朝。
崇寧初,范致虛攻程頤為邪說,下河南府盡逐學徒。伸注西京法曹,欲依頤門以學,因張繹求見,十反愈恭,頤固辭之。伸欲休官而來,頤曰:"時論方異,恐貽子累,子能棄官,則官不必棄也。"曰:"使伸得聞道,死何憾,況未必死乎?"頤嘆其有志,進之。自是公暇雖風雨必日一造,忌娼者飛語中傷之,弗顧,卒受《中庸》以歸。
靖康初,孫傅以卓行薦召,御史中丞秦檜迎辟之,擢監察御史。及汴京陷,金人立張邦昌,集百官,環以兵脅之,俾推戴。眾唯唯,伸獨奮曰:"吾職諫爭,忍坐視乎!"乃與御史吳給約秦檜共為議狀,乞存趙氏,復嗣君位。會統制官吳革起義,募兵圖復二帝,伸預其謀。
邦昌既僣立,賊臣多從臾之,伸首具書請邦昌速迎奉元帥康王。同院無肯連名者,伸獨持以往,而銀臺司視書不稱臣,辭不受。伸投袂叱之曰:"吾今日不愛一死,正為此耳,爾欲吾稱臣邪?"即繳申尚書省,以示邦昌。其書略曰:
相公服事累朝,為宋輔臣。比不幸迫于強敵,使當偽號,變出非常,相公此時豈以義為可犯,君為可忘,宗社神靈為可昧邪?所以忍須臾死而詭聽之者,其心若曰:與其虛遜于人而實亡趙氏之宗,孰若虛受于己而實存以歸之耳。忠臣義士未即就死,闔城民庶未即生變者,亦以相公必能立趙孤也。
今金人北還,相公義當憂懼,自列于朝。康王在外,國統有屬,獄訟謳歌,人皆歸往。宜即發使通問,掃清宮室,率群臣共迎而立之。相公易服退處,省中庶事皆稟命太后,其赦書施恩惠、收人心等事,日下拘收,俟康王御極施行。然后相公北面引咎,以明身為人臣,昧于防患,遭寇仇脅污,當時不能即死,以待陛下,今復何面目事君,請歸死司寇,為人臣失節之戒,伏闕下俟命。如此,則明主必能察相公忠實存國,義非茍生,且棄過而錄功矣。
今乃謀不出此,時日已多,肆然尚當非據,偃寢禁闥,若固有之。群心狐疑,道路混澒,謂相公方挾強金,使人游說康王,姑令南遁,為久假不歸之計。上天難欺,下民可畏。相公若以愚言粗知覺悟,及此改圖,猶可轉禍為福于匪朝伊夕之間。過此以往,則相公包藏已深,志慮轉異,外飾事端,悽日待期,而陰結寇仇,合從為亂,九廟在天,萬無成理,伸必不能輔相公為宋朝叛臣也。請先伏死都市,以明此心。"
邦昌得書,氣沮謀喪。明日,議迎哲宗后孟氏垂簾,追還偽赦,乃遣馮澥、李回等迎康王。
時王及之等猶請籍龍德宮寶貨,斥賣靈沼魚藕,以資官用。伸復慨然引義檄之曰:"古者人臣去國,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君之禮臣如此,臣之報君宜如何?今二圣遠狩,猶未出境,天下之人方且北首,欲追挽而還之。君之府藏燕游,忍一朝而毀乎?爾等逆節甚矣!"力爭乃止。
高宗即位,伸拜章以城陷不能救,主遷不能死,請就竄削。上知其有忠力于國,擢殿中侍御史,撫諭荊湖、廣南,以誅邦昌及其黨王時雍等。所過州縣,諏察吏之賢否與民利疚,以次列上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