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四十七 列傳第二百六
靖康初,遷武翼郎、閣門宣贊舍人。金人圍太原,分兵絕饟道,自隰、石以北,命令不通者累月。徽言以三十人渡河,一戰破之。遷武經郎、知晉寧軍兼嵐石路沿邊安撫使。
金人再犯京師,陜西制置使范致虛糾合五路兵赴難,檄徽言守河西。欽宗割兩河以紓禍,同知樞密院事聶昌出河東,為金人所劫,以便宜割河西三州隸西夏。晉寧軍民大恐,曰:"棄麟、府、豐,晉寧豈能獨存!"徽言曰:"此使人矯詔耳。三郡在河西,設有詔,猶當執奏,況無之耶!"遂率兵復取三州,夏人所置守長皆出降,徽言慰遣之。又并取嵐、石凳州,教戈舡卒乘羊皮渾脫亂流以掩敵。金人益備克胡砦、吳堡津,遣守領為九州都統,與晉寧對壘。徽言出奇兵襲逐之。時河東郡縣淪沒,遺民日徯王師之至。徽言陰結汾、晉土豪數十萬,約復故地則奏官為守長,聽世襲。條其事以聞,俟報可,即身率精甲搗太原,徑取雁門,留兵戍守;且曰:"定全晉則形勝為我有,中原當指期克復,投機一時,會不可失。"奏上,詔徽言聽王庶節制,議遂格。
金人忌徽言,欲速拔晉寧以除患。建炎二年冬,自蒲津涉河圍之。先是徽言移府州,約折可求夾攻金人。可求降,金將婁宿挾至城下以招徽言。徽言故與可求為姻,乃登陴以大義噍數之。可求仰曰:"君于我胡大無情?"徽言攝弓厲言曰:"爾于國家不有情,我尚于爾何情?寧惟我無情,此矢尤無情。"一發中之,可求走,因出兵縱擊,遂斬婁宿孛堇之子。當是時,環河東皆已陷,獨晉寧屹然孤墉,橫當強敵,勢相百不抗。徽言堅壁持久,撫摩疲傷,遣沒人泅河,召民之逃伏山谷者幾萬眾,浮筏西渡,與金人鏖河上,大小數十戰,所俘殺過當。晉寧號天下險,徽言廣外城,東壓河,下塹不測,譙堞雄固,備械甚整。命諸將畫隅分守,敵至則自致死力,以勁兵往來為游援。
金進攻數敗,不得志,圍之益急。晉寧俗不井飲,寄汲于河。金人載茭石湮壅支流,城中水乏絕,儲偫浸罄,鎧仗空敝,人人惴憂,知殞亡無日。徽言能得眾心,奮枵餓傷夷之余,裒折槊斷刃,以死固守。既自度不支,取炮機、篦格,凡守具悉火之,曰:"無以遺敵。"遣人間道馳書其兄昌言曰:"徽言孤國恩死矣,兄其勉事君。"一夕,裨校李位、石赟系帛書飛笴上,陰約婁宿啟外郭納金兵。徽言與太原路兵馬都監孫昂決戰門中,所格殺甚眾,退嬰牙城以守。金人攻之不已,徽言置妻子室中,積薪自焚。仗劍坐堂上,慷慨語將士:"我天子守土臣,義不見蔑敵手。"因拔佩刀自擬,左右號救持之急,金兵猥至,挾徽言以去,然猶憚其威名。
婁宿得徽言所親說徽言:"盍具冠韨見金帥。"徽言斥曰:"朝章,覲君父禮,以入穹廬可乎?汝污偽官,不即愧死,顧以為榮,且為敵人搖吻作說客耶?不急去,吾力猶能搏殺汝。"婁宿就見徽言,語曰:"二帝北去,爾其為誰守此?"徽言曰:"吾為建炎天子守。"婁宿曰:"我兵己南矣,中原事未可知,何自苦為?"徽言怒曰:"吾恨不尸汝輩歸見天子,將以死報太祖、太宗地下,庸知其他!"婁宿又出金制曰:"能小屈,當使汝世帥延安,舉陜地并有之。"徽言益怒,罵曰:"吾荷國厚恩,死正吾所,此膝詎為汝輩屈耶?汝當親刃我,不可使余人見加。"婁宿舉戟向之,覬其懼狀。徽言披衽迎刃,意象自若。飲以酒,持杯擲婁宿曰:"我尚飲汝酒乎?"慢罵不已。金人知不可屈,遂射殺之。粘罕聞其死,怒婁宿曰:"爾粗狠,何專殺義人以逞爾私?"治其罪甚慘。
初,徽言與劉光世束發雅故。光世被命援太原,次吳堡津,輒頓不進。徽言移書趣行,未聽;又諭以太原危不守,旦暮望救,總管承詔赴急,不宜稽固取方命罪,光世猶前卻。徽言即露章劾其逗撓,封副與之,光世惶遽引道。
宣撫使張浚與諸使者相繼以死節事聞,高宗撫幾震悼,顧謂宰相曰:"徐徽言報國死封疆,臨難不屈,忠貫日月,過于顏真卿、段秀實遠矣。不有以寵之,何以勸忠,昭示來世。"乃贈晉州觀察使,謚忠壯。再贈彰化軍節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