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六十二 列傳第二百二十一
錢乙字仲陽,本吳越王俶支屬,祖從北遷,遂為鄆州人。父穎善醫,然嗜酒喜游,一旦,東之海上不反。乙方三歲,母前死,姑嫁呂氏,哀而收養之,長誨之醫,乃告以家世。即泣,請往跡尋,凡八九反。積數歲,遂迎父以歸,時已三十年矣。鄉人感慨,賦詩詠之。其事呂如事父,呂沒無嗣,為收葬行服。
乙始以《顱方》著名,至京師視長公主女疾,授翰林醫學。皇子病瘈疭,乙進黃土湯而愈。神宗召問黃土所以愈疾狀,對曰:"以土勝水,水得其平,則風自止。"帝悅,擢太醫丞,賜金紫。由是公卿宗戚家延致無虛日。
廣親宗子病,診之曰:"此可毋藥而愈。"其幼在傍,指之曰:"是且暴疾驚人,后三日過午,可無恙。"其家恚,不答。明日,幼果發{疒間}甚急,召乙治之,三日愈。問其故,曰:"火色直視,心與肝俱受邪。過午者,所用時當更也。"王子病嘔泄,他醫與剛劑,加喘焉。乙曰:"是本中熱,脾且傷,奈何復燥之?將不得前后溲。"與之石膏湯,王不信,謝去。信宿浸劇,竟如言而效。
士病欬,面青而光,氣哽哽。乙曰:"肝乘肺,此逆候也。若秋得之,可治;今春,不可治。"其人祈哀,強予藥。明日,曰:"吾藥再瀉肝,而不少卻;三補肺,而益虛;又加唇白,法當三日死。今尚能粥,當過期。"居五日而絕。
孕婦病,醫言胎且墜。乙曰:"娠者五藏傳養,率六旬乃更。誠能候其月,偏補之,何必墜?"已而母子皆得全。又乳婦因悸而病,既愈,目張不得瞑。乙曰:"煮郁李酒飲之使醉,即愈。所以然者,目系內連肝膽,恐則氣結,膽衡不下。郁李能去結,隨酒入膽,結去膽下,則目能瞑矣。"飲之,果驗。
乙本有羸疾,每自以意治之,而后甚,嘆曰:"此所謂周痹也。入藏者死,吾其已夫。"既而曰:"吾能移之使在末。"因自制藥,日夜飲之。左手足忽攣不能用,喜曰:"可矣!"所親登東山,得茯苓大逾斗。以法啖之盡,由是雖偏廢,而風骨悍堅如全人。以病免歸,不復出。
乙為方不名一師,于書無不窺,不靳靳守古法。時度越縱舍,卒與法會。尤遽《本草》諸書,辨正闕誤。或得異藥,問之,必為言生出本末、物色、名貌差別之詳,退而考之皆合。末年攣痹浸劇,知不可為,召親戚訣別,易衣待盡,遂卒,年八十二。
僧智緣,隨州人,善醫。嘉祐末,召至京師,舍于相國寺。每察脈,知人貴賤、禍福、休咎,診父之脈而能道其子吉兇,所言若神,士大夫爭造之。王珪與王安石在翰林,珪疑古無此,安石曰:"昔醫和診晉侯,而知其良臣將死。夫良臣之命乃見于其君之脈,則視父知子,亦何足怪哉!"
熙寧中,王韶謀取青唐,上言蕃族重僧,而僧結吳叱臘主部帳甚眾,請智緣與俱至邊。神宗召見,賜白金,遣乘傳而西,遂稱"經略大師"。智緣有辯口,徑入蕃中,說結吳叱臘歸化,而他族俞龍珂、禹藏訥令支等皆因以書款。韶頗忌惡之,言其撓邊事,召還,以為右街首坐,卒。
郭天信字佑之,開封人。以技隸太史局。徽宗為端王,嘗退朝,天信密遮白曰:"王當有天下。"既而即帝位,因得親昵。不數年,至樞密都承旨、節度觀察留后。其子中復為閣門通事舍人,許陪進士徑試大廷,擢秘書省校書郎。未幾,天信覺已甚,乞還武爵,又從之。
政和初,拜定武軍節度使、祐神觀使,頗與聞外朝政事。見蔡京亂國,每托天文以撼之,且云:"日中有黑子。"帝甚懼,言之不已,京由是黜。張商英方有時望,天信往往稱于內朝。商英亦欲借左右游談之助,陰與相結,使僧德洪輩道達語言。商英勸帝節儉,稍裁抑僧寺,帝始敬畏之,而近侍積不樂,間言浸潤,眷日衰。京黨因是告商英與天信漏泄禁中語言,天信先發端,窺伺上旨,動息必報,乃從外庭決之,無不如志。商英遂罷。御史中丞張克公復論之,詔貶天信昭化軍節度副使、單州安置,命宋康年守單,幾其起居。再貶行軍司馬,竄新州,又徒康年使廣東,天信至數月,死。京已再相,猶疑天信挾術多能,死未必實,令康年選吏發棺驗視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