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二十七 列傳第八十六
安石之再相也,屢謝病求去,及子雱死,尤悲傷不堪,力請解幾務。上益厭之,罷為鎮(zhèn)南軍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寧府。明年,改集禧觀使,封舒國公。屢乞還將相印。元豐二年,復拜左仆射、觀文殿大學士。換特進,改封荊。哲宗立,加司空。
元祐元年,卒,年六十六,贈太傅。紹圣中,謚曰文,配享神宗廟庭。崇寧三年,又配食文宣王廟,列于顏、孟之次,追封舒王。欽宗時,楊時以為言,詔停之。高宗用趙鼎、呂聰問言,停宗廟配享,削其王封。
初,安石訓釋《詩》、《書》、《周禮》,既成,頒之學官,天下號曰"新義"。晚居金陵,又作《字說》,多穿鑿傅會。其流入于佛、老。一時學者,無敢不傳習,主司純用以取士,士莫得自名一說,先儒傳注,一切廢不用。黜《春秋》之薯,不使列于學官,至戲目為"斷爛朝報"。
安石未貴時,名震京師,性不好華腴,自奉至儉,或衣垢不浣,面垢不洗,世多稱其賢。蜀人蘇洵獨曰:"是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奸慝。"作《辯奸論》以刺之,謂王衍、盧杞合為一人。
安石性強忮,遇事無可否,自信所見,執(zhí)意不回。至議變法,而在廷交執(zhí)不可,安石傅經(jīng)義,出己意,辯論輒數(shù)百言,眾不能詘。甚者謂"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罷黜中外老成人幾盡,多用門下儇慧少年。久之,以旱引去,洎復相,歲馀罷,終神宗世不復召,凡八年。子雱。
雱字元澤。為人慓悍陰刻,無所顧忌。性敏甚,未冠,已著書數(shù)萬言。年十三,得秦卒言洮、河事,嘆曰:"此可撫而有也。使西夏得之,則吾敵強而邊患博矣。"其后王韶開熙河,安石力主其議,蓋兆于此。舉進士,調旌德尉。
雱氣豪,睥睨一世,不能作小官。作策二十余篇,極論天下事,又作《老子訓傳》及《佛書義解》,亦數(shù)萬言。時安石執(zhí)政,所用多少年,雱亦欲預選,乃與父謀曰:"執(zhí)政子雖不可預事,而經(jīng)筵可處。"安石欲上知而自用,乃以雱所作策及注《道德經(jīng)》鏤板鬻于市,遂傳達于上。鄧綰、曾布又力薦之,召見,除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神宗數(shù)留與語,受詔注《詩》、《書》義,擢天章閣待制兼侍講。書成,遷龍圖閣直學士,以病辭不拜。
安石更張政事,雱實導之。常稱商鞅為豪杰之士,言不誅異議者法不行。安石與程顥語,雱囚首跣足,攜婦人冠以出,問父所言何事。曰:"以新法數(shù)為人所阻,故與程君議。"雱大言曰:"梟韓琦、富弼之頭于市,則法行矣。"安石遽曰:"兒誤矣。"卒時才三十三,特贈左諫議大夫。
唐坰者,以父任得官。熙寧初,上書云:"秦二世制于趙高,乃失之弱,非失之強。"神宗悅其言。又云:"青苗法不行,宜斬大臣異議如韓琦者數(shù)人。"安石尤喜之,薦使對,賜進士出身,為崇文校書。上薄其人,除知錢塘縣。安石欲留之,乃令鄧綰薦為御史,遂除太子中允。數(shù)月,將用為諫官,安石疑其輕脫,將背己立名,不除職,以本官同知諫院,非故事也。
坰果怒安石易己,凡奏二十疏,論時事,皆留中不出。乃因百官起居日,扣陛請對,上令諭以他日,坰伏地不起,遂召升殿。坰至御坐前,進曰:"臣所言,皆大臣不法,請對陛下一一陳之。"乃措笏展疏,目安石曰:"王安石近御坐,聽札子。"安石遲遲,坰訶曰:"陛下前猶敢如此,在外可知!"安石悚然而進。坰大聲宣讀,凡六十條,大略以"安石專作威福,曾布等表里擅權,天下但知憚安石威權,不復知有陛下。文彥博、馮京知而不敢言。王珪曲事安石,無異廝仆。"且讀且目珪,珪慚懼俯首。"元絳、薛向、陳繹,安石頤指氣使,無異家奴。張琥、李定為安石爪牙,臺官張商英乃安石鷹犬。逆意者雖賢為不肖,附己者雖不肖為賢。"至詆為李林甫、盧杞。上屢止之,坰慷慨自若,略不退懾。讀已,下殿再拜而退。侍臣衛(wèi)士,相顧失色,安石為之請去。閣門糾其瀆亂朝儀,貶潮州別駕。鄧綰申救之,且自劾繆舉。安石曰:"此素狂,不足責。"改監(jiān)廣州軍資庫,后徙吉州酒稅,卒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