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七十四 列傳第一百三十三
詔議行幸,言者請紓其期,遂以張浚視師圖恢復(fù),侍御史王十朋贊之。克復(fù)宿州,大將李顯忠私其金帛,且與邵宏淵忿爭,軍大潰。十朋自劾。上怒甚,銓上疏愿毋以小衄自沮。
時(shí)旱蝗、星變,詔問政事闕失,銓應(yīng)詔上書數(shù)千言,始終以《春秋》書災(zāi)異之法,言政令之闕有十,而上下之情不合亦有十,且言:"堯、舜明四目,達(dá)四聰,雖有共、鯀,不能塞也。秦二世以趙高為腹心,劉、項(xiàng)橫行而不得聞;漢成帝殺王章,王氏移鼎而不得聞;靈帝殺竇武、陳蕃,天下橫潰而不得聞;梁武信朱異,侯景斬關(guān)而不得聞;隋煬帝信虞世基,李密稱帝而不得聞;唐明皇逐張九齡,安、史胎禍而不得聞。陛下自即位以來,號召逐客,與臣同召者張燾、辛次膺、王大寶、王十朋,今燾去矣,次膺去矣,十朋去矣,大寶又將去,惟臣在爾。以言為諱,而欲塞災(zāi)異之源,臣知其必不能也。"
銓又言:"昔周世宗為劉旻所敗,斬?cái)⒑位盏绕呤耍娡笳穑麛F,取淮南,定三關(guān)。夫一日戮七十將,豈復(fù)有將可用?而世宗終能恢復(fù),非庸懦者去,則勇敢者出耶!近宿州之?dāng)。克烙跀痴邼M野,而敗軍之將以所得之金賂權(quán)貴以自解,上天見變昭然,陛下非信賞必罰以應(yīng)天不可。"其論納諫曰:"今廷臣以箝默為賢,容悅為忠。馴至興元之幸,所謂'一言喪邦'。"上曰:"非卿不聞此。"
金人求成,銓曰:"金人知陛下銳意恢復(fù),故以甘言款我,愿絕口勿言'和'字。"上以邊事全倚張浚,而王之望、尹穡專主和排浚,銓廷責(zé)之。兼權(quán)中書舍人、同修國史。張浚之子?xùn)蛸n金紫,銓繳奏之,謂不當(dāng)如此待勛臣子。浚雅與銓厚,不顧也。
十一月,詔以和戎遣使,大詢于庭,侍從、臺諫預(yù)議者凡十有四人。主和者半,可否者半,言不可和者銓一人而已,乃獨(dú)上一議曰:"京師失守自耿南仲主和,二圣播遷自何{鹵木}主和,維揚(yáng)失守自汪伯彥、黃潛善主和,完顏亮之變自秦檜主和。議者乃曰:'外雖和而內(nèi)不忘戰(zhàn)。'此向來權(quán)臣誤國之言也。一溺于和,不能自振,尚能戰(zhàn)乎?"除宗正少卿,乞補(bǔ)外,不許。
先是,金將蒲察徒穆、大周仁以泗州降,蕭琦以軍百人降,詔并為節(jié)度使。銓言:"受降古所難,六朝七得河南之地,不旋踵而皆失;梁武時(shí)侯景以河南來奔,未幾而陷臺城;宣、政間郭藥師自燕云來降,未幾為中國患。今金之三大將內(nèi)附,高其爵祿,優(yōu)其部曲,以系中原之心,善矣。然處之近地,萬一包藏禍心,或?yàn)閮?nèi)應(yīng),后將噬臍,愿勿任以兵柄,遷其眾于湖、廣以絕后患。"
二年,兼國子祭酒,尋除權(quán)兵部侍郎。八月,上以災(zāi)異避殿減膳,詔廷臣言闕政急務(wù)。銓以振災(zāi)為急務(wù),議和為闕政,其議和之書曰:
自靖康迄今凡四十年,三遭大變,皆在和議,則丑虜之不可與和,彰彰然矣。肉食鄙夫,萬口一談,牢不可破。非不知和議之害,而爭言為和者,是有三說焉:曰偷懦,曰茍安,曰附會。偷懦則不知立國,茍安則不戒鴆毒,附會則覬得美官,小人之情狀具于此矣。
今日之議若成,則有可吊者十;若不成,則有可賀者亦十。請為陛下極言之。何謂可吊者十?
真宗皇帝時(shí),宰相李沆謂王旦曰:"我死,公必為相,切勿與虜講和。吾聞出則無敵國外患,如是者國常亡,若與虜和,自此中國必多事矣。"旦殊不以為然。既而遂和,海內(nèi)乾耗,旦始悔不用文靖之言。此可吊者一也。
中原謳吟思?xì)w之人,日夜引領(lǐng)望陛下拯溺救焚,不啻赤子之望慈父母,一與虜和,則中原絕望,后悔何及。此可吊者二也。
海、泗今日之藩籬咽喉也,彼得海、泗,且決吾藩籬以瞰吾室,扼吾咽喉以制吾命,則兩淮決不可保。兩淮不保,則大江決不可守,大江不守,則江、浙決不可安。此可吊者三也。
紹興戊午,和議即成,檜建議遣二三大臣如路允迪等,分往南京等州交割歸地。一旦叛盟,劫執(zhí)允迪等,遂下親征之詔,虜復(fù)請和。其反覆變詐如此,檜猶不悟,奉之如初,事之愈謹(jǐn),賂之愈厚,卒有逆亮之變,驚動輦轂。太上謀欲入海,行朝居民一空,覆轍不遠(yuǎn),忽而不戒,臣恐后車又將覆也。此可吊者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