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九十二 列傳第一百五十一
是月,上命汝愚兼權參知政事。留正至,汝愚乞免兼職,乃除特進、右丞相。汝愚辭不拜,曰:"同姓之卿,不幸處君臣之變,敢言功乎?"乃命以特進為樞密使,汝愚又辭特進。孝宗將欑,汝愚議欑宮非永制,欲改卜山陵,與留正議不合。侂胄因而間之,出正判建康,命汝愚為光祿大夫、右丞相。汝愚力辭至再三,不許。汝愚本倚正共事,怒侂胄不以告,及來謁,故不見,侂胄慚忿。簽書樞密羅點曰:"公誤矣。"汝愚亦悟,復見之。侂胄終不懌,自以有定策功,且依托肺腑,出入宮掖,居中用事。朱熹進對,以為言,又約吏部侍郎彭龜年同劾之,未果。熹白汝愚,當以厚賞酬勞,勿使預政,而汝愚謂其易制不為慮。
右正言黃度欲論侂胄,謀泄,以內批斥去。熹因講畢,奏疏極言:"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進退宰執,移易臺諫,皆出陛下之獨斷,大臣不與謀,給舍不及議。此弊不革,臣恐名為獨斷,而主威不免于下移。"疏入,遽出內批,除熹宮觀。汝愚袖批還上,且諫且拜,侂胄必欲出之,汝愚退求去,不許。吏部侍郎彭龜年力陳侂胄竊弄威福,為中外所附,不去必貽患。又奏:"近日逐朱熹太暴,故欲陛下亦亟去此小人。"既而內批龜年與郡,侂胄勢益張。
侂胄恃功,為汝愚所抑,日夜謀引其黨為臺諫,以擯汝愚。汝愚為人疏,不虞其奸。趙彥逾以嘗達意于郭杲,事定,冀汝愚引與同列,至是除四川制置,意不愜,與侂胄合謀。陛辭日,盡疏當時賢者姓名,指為汝愚之黨,上意不能無疑。汝愚請令近臣舉御史,侂胄密諭中司,令薦所厚大理寺簿劉德秀,內批擢德秀為察官,其黨牽聯以進,言路遂皆侂胄之人。會黃裳、羅點卒,侂胄又擢其黨京鏜代點,汝愚始孤,天子益無所倚信。于是中書舍人陳傅良、監察御史吳獵、起居郎劉光祖各先后斥去,群憸和附,疾正士如仇讎,而衣冠之禍始矣。
侂胄欲逐汝愚而難其名,或教之曰:"彼宗姓,誣以謀危社稷,則一綱無遺。"侂胄然之,擢其黨將作監李沐為正言。沐,彥穎之子也,嘗求節度使于汝愚不得,奏:"汝愚以同姓居相位,將不利于社稷,乞罷其政。"汝愚出浙江亭待罪,遂罷右相,除觀文殿學士、知福州。臺臣合詞乞寢出守之命,遂以大學士提舉洞霄宮。
國子祭酒李祥言:"去歲國遭大戚,中外洶洶,留正棄相位而去,官僚幾欲解散,軍民皆將為亂,兩宮隔絕,國喪無主。汝愚以樞臣獨不避殞身滅族之禍,奉太皇太后命,翊陛下以登九五,勛勞著于社稷,精忠貫于天地,乃卒受黯黮而去,天下后世其謂何?"博士楊簡亦以為言。李沐劾祥、簡,罷之。太府丞呂祖儉亦上書訴汝愚之忠,詔祖儉朋比罔上,送韶州安置。太學生楊宏中、周端朝、張(缺)、林仲麟、蔣傅、徐范等伏闕言:"去歲人情驚疑,變在朝夕。當時假非汝愚出死力,定大議,雖百李沐,罔知攸濟。當國家多難,汝愚位樞府,本兵柄,指揮操縱,何向不可,不以此時為利,今上下安恬,乃獨有異志乎?"書上,悉送五百里外羈管。
侂胄忌汝愚益深,謂不重貶,人言不已。以中丞何澹疏,落大觀文。監察御史胡纮疏汝愚唱引偽徒,謀為不軌,乘龍授鼎,假夢為符。責寧遠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初,汝愚嘗夢孝宗授以湯鼎,背負白龍升天,后翼寧宗以素服登大寶,蓋其驗也,而讒者以為言。時汪義端行詞,用漢誅劉屈氂、唐戮李林甫事,示欲殺之意。迪功郎趙師召亦上書乞斬汝愚。汝愚怡然就道,謂諸子曰:"觀侂胄之意,必欲殺我,我死,汝曹尚可免也。"至衡州病作,為守臣錢鍪所窘,暴薨,天下聞而冤之,時慶元二年正月壬午也。
汝愚學務有用,常以司馬光、富弼、韓琦、范仲淹自期。凡平昔所聞于師友,如張栻、朱熹、呂祖謙、汪應辰、王十朋、胡銓、李燾、林光朝之言,欲次第行之,未果。所著詩文十五卷、《太祖實錄舉要》若干卷、《類宋朝諸臣奏議》三百卷。汝愚聚族而居,門內三千指,所得廩給悉分與之,菜羹疏食,恩意均洽,人無間言。自奉養甚薄,為夕郎時,大冬衣布裘,至為相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