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八十二 列傳第一百四十一
張燾 黃中 孫道夫 曾幾(兄開)勾濤 李彌遜(弟彌大)張燾,字子公,饒之德興人,秘閣修撰根之子也。政和八年進士第三人,嘗為辟雍錄、秘書省正字。靖康元年,李綱為親征行營使,辟燾入幕。綱貶,親知坐累者十七人,燾亦貶。
建炎初,起通判湖州。明受之變,賊矯詔俾燾撫諭江、浙,燾不受。上既復辟,詔求言。燾上書略曰:"人主戡定禍亂,未有不本于至誠而能有濟者。陛下踐祚以來,號令之發未足以感人心,政事之施未足以慰人望,豈非在我之誠有未修乎?天下治亂,在君子小人用舍而已。小人之黨日勝,則君子之類日退,將何以弭亂而圖治?"又言措置江防非計,徒費民財、損官賦,不適于用。又言:"侍從、臺諫觀望意指,毛舉細務,至國家大事,坐視不言。"又言:"巡幸所至,營繕困民,越棲會稽,似不如是。"
紹興二年,呂頤浩薦,除司勛員外郎,遷起居舍人。言:"自古未有不知敵人之情而能勝者,愿詔大臣、諸將,厚爵賞,募可任用者往伺敵動靜。既審知之,則戰守進退,在我皆備,彼尚安得出不意犯吾行闕。"詔以付都督府及沿邊諸帥。遷中書舍人。
呂祉之撫諭淮西也,燾謂張浚曰:"祉書生,不更軍旅,何可輕付。"浚不從,遂致酈瓊之變。七年,張滉特賜進士出身。滉,浚兄也,將母至行在,上引對而命之。燾言:"宣和以來,奸臣子弟濫得儒科。陛下方與浚圖回大業,當以公道革前弊。今首賜滉第,何以塞公議?"上念浚功,欲慰其母心,乃命起居郎樓炤行下,炤又封還。著作郎兼起居舍人何掄曰:"賢良之子,宰相之兄,賜科第不為過。"乃與書行。燾不自安,與炤皆求去,不許,言者論之,以集英殿修撰提舉江州太平觀。
明年,以兵部侍郎召,詔引對,上曰:"卿去止緣張滉。"燾曰:"臣茍有所見,不敢不言。如內侍王鑒,陛下所親信,臣尚論列,豈有宰相親兄自賜出身,公論不與。臣若不言,豈惟負陛下,亦負張浚。"上因問:"朕圖治一紀,收效蔑然,其弊安在?"燾曰:"自昔有為之君,未有不先定規模而能收效者,臣紹興初首以是為言,今七年。往者進臨大江,退守吳會,未期月而或進或卻,豈不為敵所窺乎?今陛下相與斷國論者,二三大臣而已。一紀之間,十四命相,執政遞遷無慮二十余。日月逝矣,大計不容復誤,愿以先定規模為急。"
尋權吏部尚書。徽猷閣待制黎確卒,詔贈官推恩,燾言:"確素號正人,一旦臨變,失臣節,北面邦昌之庭,且為將命止勤王之師。今曲加贈恤,何以示天下?"詔追奪職名。
時金使至境,詔欲屈己就和,令侍從、臺諫條上。燾言:"金使之來,欲議和好,將歸我梓宮,歸我淵圣,歸我母后,歸我宗社,歸我土地人民,其意甚美,其言甚甘,廟堂以為信然,而群臣、國人未敢以為信然也。蓋事關國體,臣請推原天意為陛下陳之。《傳》曰:'天將興之,誰能廢之?'臣考人事以驗天意,陛下飛龍濟州,天所命也。敵騎屢犯行闕,不能為虞。甲寅一戰敗敵師,丙辰再戰卻劉豫,丁巳酈瓊雖叛,實為偽齊廢滅之資,皆天所贊也。是蓋陛下躬履艱難,側身修行,布德立正,上副天意,而天佑之之所致也。臣以是知上天悔禍有期,中興不遠矣。愿益自修自強,以享天心,以俟天時。時之既至,吉無不利,則何戰不勝,何功不立。今此和議,姑為聽之,而必無信之可恃也。彼使已及境,勢難固拒。使其果愿和好,如前所陳,是天誘其衷,必不復強我以難行之禮。如其初無此心,二三其說,責我以必不可行之禮,要我以必不可從之事,其包藏何所不有,便當以大義絕之。謹邊防,厲將士,相時而動。愿斷自淵衷,毋取必于彼而取必于天而已。乃若略國家之大恥,置宗社之深仇,躬率臣民,屈膝于金而臣事之,而凱和議之必成,非臣所敢知也。"上覽奏,愀然變色曰:"卿言可謂忠,然朕必不至為彼所紿,方且熟議,必非詐偽而后可從,不然,當再使審虛實,拘其使人。"燾頓首謝。
金使張通古、蕭哲至行在,朝議欲上拜金詔。燾曰:"陛下信王倫之虛詐,發自圣斷,不復謀議,便欲行禮,群臣震懼罔措。必已得梓宮,已得母后,已得宗族,始可議通好經久之禮。今彼特以通好為說,意謂割地講和而已,陛下之所愿欲而切于圣心者,無一言及之,其情可見,奈何遽欲屈而聽之。一屈之后,不可復伸,廷臣莫能正救,曾魯仲連之不如,豈不獲罪于天下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