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五十一 兵四
東魏將段琛據宜陽,遣將牛道常扇誘邊人。西魏將韋孝寬拒之,遣諜人訪獲道常手跡,令善書者偽作道常與孝寬書,論歸款之意,又為落燼燒跡,若火下書者,還令諜人遺之於琛營。琛得書,果疑之。道常所經略皆不見用。孝寬知其離沮,因出奇兵掩襲,擒道常及琛等,崤、澠遂清。(澠音沔。)
東魏大將齊神武率兵趣沙苑,西魏大將周文帝遣達奚武覘之。武從三騎,皆衣敵人衣服。至日暮,去營數百步,下馬潛聽,得其軍號。因上馬歷營,若警夜者,有不如法者,往往撻之。具知敵之情狀,以告周文帝。
齊斛律光字明月,為當時名將。后周將韋孝寬守玉璧,(今絳郡稷山縣。)忌光英勇。孝寬參軍曲嚴頗知卜筮,謂孝寬曰:"來年,齊朝必大相殺戮。"孝寬因令嚴作謠言,令間諜漏其文於鄴,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樹不扶自豎。"祖珽因續(xù)之曰:"盲老翁背上下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令小兒歌之於路。穆提婆聞之,以告其母陸令萱。令萱以饒舌斥己也,(陸令萱即后主乳母。)盲老翁謂祖珽也,遂相與協(xié)謀,以謠言啟后主誅光。周武帝聞之,遂大赦境內,始有滅齊之志,竟平其國。
大唐衛(wèi)公李靖伐突厥頡利可汗,以唐儉先在突厥結和親,突厥遂不備,靖因掩擊破之。(亦以唐儉為死閒之勢。)
李靖兵法曰:
夫戰(zhàn)之取勝,此豈求之於天地,在乎因人以成之。歷觀古人之用閒,其妙非一,即有閒其君者,有閒其親者,有閒其賢者,有閒其能者,有閒其助者,有閒其鄰好者,有閒其左右者,有閒其縱橫者。故子貢、史廖、陳軫、蘇秦、張儀、范睢等,皆憑此術而成功也。
且閒之道,其有五焉:有因其邑人,使?jié)撍挪欤略~焉;有因其仕子,故洩虛假,令告示焉;有因敵之使,矯其事而返之焉;有審擇賢能,使覘彼向背虛實,而歸說之焉;有佯緩罪戾,微漏我偽情浮計,使亡報之焉:凡此五閒,皆須隱秘,重之以賞,密之又密,始可行焉。
若敵有寵嬖,任以腹心者,我當使閒遺其珍玩,恣其所欲,順而傍誘之;敵有重臣失勢,不滿其志者,我則啗以厚利,詭相親附,采其情實而致之;敵有親貴左右,多詞夸誕,好論利害者,我則使閒曲情尊奉,厚遺珍寶,揣其所閒而反閒之;敵若使聘於我,我則稽留其使,令人與之共處,矯致殷勤,偽相親暱,朝夕慰喻,倍供珍味,觀其辭色而察之,仍朝暮令使獨與己伴居,我遣聰明者潛於複壁中聽所閒,使既遲違,恐彼怪責,必是竊論心事,我知事計,遣使而用之。
且夫用閒以閒人,人亦用閒以閒己,己以密往,人以密來,理須獨察於心,參會於事,則不失矣。若敵使人來,欲候我虛實,察我動靜,覘知事計而行其閒者,我當佯為不覺,舍其厚利而善啗之,微以我偽言誑事,示以前卻期會,即我之所須,為彼之所失者,因其有閒而反閒之,彼若將我虛而以為實,我即乘其弊而得其志矣。
夫水所以能濟舟,亦有因水而覆沒者;閒所以能成功,亦有憑閒而傾敗者。若束發(fā)事主,當朝正色,忠以盡節(jié),信以竭誠,不詭伏以自容,不權宜以為利,雖有善閒,其可用乎?
行師先在量力不可窮兵
春秋時,息侯伐鄭,鄭伯與戰(zhàn)於境,息侯大敗而還。君子是以知息之將亡也。不度德,(鄭莊賢。)不量力,(息國弱。)不親親,(鄭、息同姓之國。)不徵辭,不察有罪,(言語相恨,當明徵其辭,以審曲直,不宜輕斗。)犯五不韙,而以伐人,其喪師也,不亦宜乎!(韙音於鬼反。)
漢武帝患匈奴屢為邊患,雁門馬邑豪聶壹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親,親信邊,可誘以利致之,伏兵襲擊,必破之道也。"帝召問公卿,曰:"今欲舉兵攻之,何如?"韓安國曰:"臣聞高皇帝圍於平城,匈奴至者投鞍高如城者數所。平城之饑,七日不食,天下歌之。解圍之后,而無忿怒之心。夫圣人以天下為度者也,不以私怒傷天下之政,故乃遣劉敬,奉金千斤,以結和親,至今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嘗一擁天下精兵聚之廣武,終無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無不憂者。孝文悟於兵之不可宿,故復合和親之約。此二圣之跡,足以為效矣。竊以勿擊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