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七十三 列傳第六十
至元十四年,世祖命御史大夫相威行臺江南,且求遺逸,以李姓名上。初,李攻似道書,其末有“前年之師,適有天幸,克成厥勛”之語,世祖習聞之,每拊掌稱嘆。及是,其姓名聞,世祖大悅,即授奉訓大夫、浙西道儒學提舉。李聞命,欲遁去,而使者致丞相安童書,有云:“先生在宋,以忠言讜論著稱,簡在帝心。今授以五品秩,士君子當隱見隨時,其尚悉心,以報殊遇。”李乃幡然北向再拜曰:“仕而得行其言,此臣夙心也,敢不奉詔!”二十三年,侍御史程文海,奉命搜賢江南。世祖諭之曰:“此行必致葉李來。”李既至京師,敕集賢大學士阿魯渾撒里館于院中。它日,召見披香殿,勞問“卿遠來良苦”,且曰:“卿向時訟似道書,朕賞識之。”更詢以治道安出。李歷陳古帝王得失成敗之由,世祖首肯,賜坐錫宴,更命五日一入議事。時各道儒司悉以曠官罷,李因奏曰:“臣欽睹先帝詔書,當創(chuàng)業(yè)時,軍務繁夥,尚招致士類。今陛下混一區(qū)宇,偃武修文,可不作養(yǎng)人才,以弘治道?各道儒學提舉及郡教授,實風化所系,不宜罷。請復立提舉司,專提調學官,課諸生,講明治道,而上其成才者于太學,以備錄用。凡儒戶徭役,乞一切蠲免。”可其奏。
是時,乃顏叛北邊,詔李庭出師討之,而將校多用國人,或其親昵,立馬相向語,輒釋仗不戰(zhàn),逡巡退卻。帝患之。李密啟曰:“兵貴奇,不貴眾,臨敵當以計取。彼既親昵,誰肯盡力?徒費陛下糧餉,四方轉輸甚勞。臣前用漢軍列前步戰(zhàn),而聯(lián)大車斷其后,以示死斗。彼嘗玩我,必不設備,我以大眾踣之,無不勝矣。”帝以其謀諭將帥,師果奏捷。自是帝益奇李,每罷朝,必召見論事。二十四年,特拜御史中丞,兼商議中書省事。李固辭曰:“臣本羈旅,荷蒙眷知,使備顧問,固當竭盡愚衷。御史臺總察中外機務,臣愚不足當此任。且臣昔竄瘴鄉(xiāng),素染足疾,比歲尤劇。”帝笑曰:“卿足艱于行,心豈不可行耶?”李固辭,得許。因叩首謝曰:“臣今雖不居是職,然御史臺天子耳目,常行事務,可以呈省。至若監(jiān)察御史奏疏、西南兩臺咨稟,事關軍國,利及生民,宜令便宜聞奏,以廣視聽,不應一一拘律,遂成文具。臣請詔臺臣言事,各許實封,幸甚。”又曰:“憲臣以繩愆糾繆為職,茍不自檢,于擊搏何有!其有貪婪敗度之人,宜付法司增條科罪,以懲欺罔。”制曰:“可”。由是臺憲得實封言事。
會尚書省立,授李資善大夫、尚書左丞,李復固辭,以謂“論臣資格,未宜遽至此”。帝曰:“商起伊尹,周舉太公,豈循格耶!尚書系天下輕重,朕以煩卿,卿其勿辭。”賜大小車各一,許乘小車入禁中,仍給扶升殿。始定至元鈔法。又請立太學。一日,從至柳林,奏曰:“善政不可以徒行,人才不可以驟進,必訓以德義,摩以《詩》《書》,使知古圣賢行事方略,然后賢良輩出,膏澤下流。唐、虞、三代,咸有胄學,漢、唐明主,數幸辟雍,匪為觀美也。”乃薦周砥等十人為祭酒等官,凡廟學規(guī)制,條具以聞,帝皆從之。時帝欲徙江南宋宗室及大姓于北方,李乘間言:“宋已歸命,其民安于田里。今無故聞徙,必將疑懼,萬一有奸人乘釁而起,非國之利也。”帝大悟,事遂寢。升尚書右丞,轉資德大夫。時淮、浙饑饉,谷價騰踴,李奏免江淮租稅之半,運湖廣、江西糧十七萬石至鎮(zhèn)江,以賑饑民。帝欲伐交趾,召李入議,李曰:“遐方遠夷,得之無益,軍旅一興,費縻巨萬,今山路險巇,深入敵境,萬一蹉跌,非所以威示遠人也。”乃止。
二十五年,升平章政事,李固辭,許之。賜以玉帶,視秩一品,及平江田四千畝。于是桑哥為尚書丞相,顓擅國政,急于財利,毒及生民,事具《桑哥傳》。李雖與之同事,然莫能有所匡正。會桑哥敗,事頗連及同列。久之,李獨以疾得請南還。揚州儒學正李淦上書言:“葉李本一黥徒,受皇帝簡知,可為千載一遇。而才近天光,即以舉桑哥為第一事;禁近侍言事,以非罪殺參政郭佑、楊居寬;迫御史中丞劉宣自裁,錮治書侍御史陳天祥,罷御史大夫門答占、侍御史程文海,杖監(jiān)察御史;變鈔法,拘學糧,征軍官俸,減兵士糧;立行司農司、木綿提舉司,增鹽酒醋稅課,官民皆受其禍。尤可痛者,要束木禍湖廣,沙不丁禍江淮,滅貴里禍福建。又大鉤考錢糧,民怨而盜發(fā),天怒而地震,水災洊至。尚賴皇帝圣明,更張政化。人皆知桑哥用群小之罪,而不知葉李舉桑哥之罪。葉李雖罷相權,刑戮未加,天下往往竊議,宜斬葉李以謝天下。”書聞,帝矍然曰:“葉李廉介剛直,朕所素知者,寧有是耶!”有旨驛召淦詣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