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二 呂伯恭
先生方讀文鑒,而學者至。坐定,語學者曰:"伯恭文鑒去取之文,若某平時看不熟者,也不敢斷他。有數般皆某熟讀底,今揀得也無巴鼻。如詩,好底都不在上面,卻載那衰颯底。把作好句法,又無好句法;把作好意思,又無好意思;把作勸戒,又無勸戒。"林擇之云:"他平生不會作詩。"曰:"此等有甚難見處?"〔義剛〕淳錄云:"伯恭文鑒去取,未足為定論。"
東萊文鑒編得泛,然亦見得近代之文。如沈存中律歷一篇,說渾天亦好。〔義剛〕
伯恭所編奏議,皆優柔和緩者,亦未為全是。今丘宗卿作序者是舊所編。后修文鑒,不止乎此,更添入。
嘗語呂丈編奏議,為臺諫懷挾。〔揚〕
伯恭祭南軒文,都就小狹處說來,其文弱。
呂伯恭文集中如答項平父書,是傅夢泉子淵者;如罵曹立之書,是陸子靜者。其他偽者想又多在。〔璘〕
伯恭亦嘗看藏經來。然甚深,不見於言語文字間。有些伯術,卻忍不住放得出來,今害人之甚!〔揚〕
"可憐子約一生辛苦讀書,只是竟與之說不合!今日方接得他三月間所寄書,猶是論'寂然不動',依舊主他舊說。時子約已死。它硬說'寂然不動'是耳無聞,目無見,心無思慮,至此方是工夫極至處。伊川云:'要有此理,除是死也!'幾多分曉!某嘗答之云:'洪范五事:貌曰僵,言曰啞,視曰盲,聽曰聾,思曰塞,方得!齮有此理否?'渠至死不曉,不知人如何如此不通?"用之云:"釋氏之坐禪入定,便是無聞無見,無思無慮。"曰:"然。它是務使神輕去其體,其理又不同。神仙則使形神相守,釋氏則使形神相離。佛家有'白骨觀',初想其形,從一點精氣始,漸漸胞胎孕育,生產稚乳,長大壯實,衰老病死,以致尸骸胖脹枯僵,久之化為白骨。既想為白骨,則視其身常如白骨,所以厭棄脫離而無留戀之念也,此又釋氏之最下者。"〔僩〕以下子約。
"今日得子約書,有'見未用之體'一句,此話卻好。"問:"未用,是喜怒哀樂未發時,那時自覺有個體段則是。如著意要見他,則是已發?"曰:"只是識認他。"〔士毅〕廣錄云:"近得子約書,有'未發之本體'一句,此語甚好。人須是看得這個分曉,始得。"
答子約書云:"目下放過了合做底親切工夫,虛度了難得少壯底時日!"〔方子〕
觀呂子約書,有論讀詩及劉壯輿字畫一段。曰:"某之語詩,與子約異。詩序多附會,須當觀詩經。渠平日寫書來,字畫難曉。昔日劉元城戒劉壯輿,謂此人字畫不正,必是心術不明,故寫此一段與之。子約書又云:"昨讀左傳劉康公說'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下云:'君子勤禮,小人盡力',見得古人說道理平實,不張皇,而著實下手,隨貴賤高卑皆有地位。非如后世此之為可,而此之為不可,人有所不可為,道有所不可行也。"先生曰:"此一段議論卻好。"〔可學〕
呂子約死,先生曰:"子約竟赍著許多鶻突道理去矣!"〔賀孫〕
先生問:"呂子約近況如何?"曰:"呂丈在鄉里,方取其家來,骨肉得團聚,不至落寞。"曰:"得渠書,多說仙郡士友日夕過從,以問學為樂。罪大責輕,遷客得如此,過分矣。亦是仙郡士友好學樂善,豈非衡州流風馀韻所及乎!"嗟嘆久之。又問曰:"識章茂獻否?"曰:"嘗見之,亦蒙教誨。"曰:"江西士大夫如茂獻亦難得。"又言:"吳伯豐有見識,力學不倦。"祖道因言伯豐自植立事。曰:"此某知之有未盡,不意伯豐能如此。"〔祖道〕
伯恭門徒氣宇厭厭,四分五裂,各自為說,久之必至銷歇。子靜則不然,精神緊峭,其說分明,能變化人,使人旦異而晡不同,其流害未艾也。〔道夫〕以下門人。
婺州士友只流從祖宗故事與史傳一邊去。其馳外之失,不知病在不曾於論語上加工。〔升卿〕
浙間學者推尊史記,以為先黃老,后六經,此自是太史談之學。若遷則皆宗孔氏,如於夏紀贊用行夏時事,於商紀贊用乘商輅事,高祖紀贊則曰"朝以十月,車服黃屋左纛",蓋譏其不用夏時商輅也。遷之意脈恐誠如是,考得甚好。然但以此遂謂遷能學孔子,則亦徒能得其皮殼而已。假使漢高祖能行夏時,乘商輅,亦只是漢高祖,終不可謂之禹湯。此等議論,恰與欲削鄉黨者相反。〔必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