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六十一 起閼逢攝提格,盡強圉大荒落,凡四年
天德軍奏吐谷渾三千帳詣豐州降。
三月,壬寅,以袁州長史李德裕為滁州刺史。左仆射令狐楚從容奏:"王涯等既伏辜,其家夷滅,遺骸棄捐。請官為收瘞,以順陽和之氣。"上慘然久之,命京兆收葬涯等十一人于城西,各賜衣一襲。仇士良潛使人發之,棄骨于渭水。丁未,皇城留守郭皎奏:"諸司儀仗有鋒刃者,請皆輸軍器使,遇立仗別給儀刀!"從之。劉從諫復遣牙將焦楚長上表讓官,稱:臣之所陳,系國大體。可聽則涯等宜蒙湔洗,不可聽則賞典不宜妄加!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祿!"因暴揚仇士良等罪惡。辛酉,上召見楚長,慰諭遣之。時士良等恣橫,朝臣日憂破家。及從諫表至,士良等憚之。由是鄭覃、李石粗能秉政,天子倚之亦差以自強。
夏,四月,己卯,以潮州司戶李宗閔為衡州司馬。凡李訓所指為李德裕、宗閔黨者,稍收復之。
淄王協薨。
甲午,以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固言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以左仆射令狐楚代之。
戊戌,上與宰相從容論詩之工拙,鄭覃曰:"詩之工者,無若三百篇,皆國人作之以刺美時政,王者采之以觀風俗耳,不聞王者為詩也。后代辭人之詩,華而不實,無補于事。陳后主、隋煬帝皆工于詩,不免亡國,陛下何取焉!"覃篤于經術,上甚重之。
己酉,上御紫宸殿,宰相因奏事拜謝,外間因訛言:"天子欲令宰相掌禁兵,已拜恩矣。"由是中外復有猜阻,人情恟恟,士民不敢解衣寢者數日。乙丑,李石奏請召仇士良等面釋其疑。上為召士良等出,上及石等共諭釋之,使毋疑懼,然后事解。
閏月,乙酉,以太子太保、分司李聽為河中節度使。上常嘆曰:"付之兵不疑,置之散地不怨,惟聽為可以然。"
乙未,李固言薦崔球為起居舍人,鄭覃再三以為不可,上曰:"公事勿相違!"覃曰:"若宰相盡同,則事必有欺陛下者矣!"
李孝本二女配沒右軍,上取之入宮。秋,七月,右拾遺魏謨上疏,以為:"陛下不邇聲色,屢出宮女以配鰥夫。竊聞數月以來,教坊選試以百數,莊宅收市猶未已;又召李孝本女入宮,不避宗姓,大興物論,臣竊惜之。昔漢光武一顧列女屏風,宋弘猶正色抗言,光武即撤之。陛下豈可不思宋弘之言,欲居光武之下乎!"上即出孝本女。擢謨為補闕,曰:"朕選市女子,以賜諸王耳。憐孝本女宗枝髫齔孤露,故收養宮中。謨于疑似之間皆能盡言,可謂愛我,不忝厥祖矣!"命中書優為制辭以賞之。謨,征之五世孫也。
鄜坊節度使蕭洪詐稱太后弟,事覺。八月,甲辰,流驩州,于道賜死。趙縝、呂璋等皆流嶺南。初,李訓知洪之詐,洪懼,辟訓兄仲京置幕府。先是,自神策軍出為節度使者,軍中皆資其行裝,至鎮,三倍償之。有自左軍出鎮鄜坊未償而死者,軍中征之于洪,洪恃訓之勢,不與。又征于死者之子,洪教其子遮宰相自言,訓判絕之。仇士良由是恨洪。太后有異母弟在閩中,孱弱不能自達。有閩人蕭本從之得其內外族諱,因士良進達于上,且發洪之詐,洪由是得罪。上以本為真太后弟,戊申,擢為右贊善大夫。
九月,丁丑,李石為上言宋申錫忠直,為讒人所誣,竄死遐荒,未蒙昭雪。上俯首久之,既而流涕泫然曰:"茲事朕久知其誤,奸人逼我,以社稷大計,兄弟幾不能保,況申錫,僅全腰領耳。非獨內臣,外廷亦有助之者。皆由朕之不明,向使遇漢昭帝,必無此冤矣!"鄭覃、李固言亦共言其冤,上深痛恨,有慚色。庚辰,詔悉復申錫官爵,以其子慎微為成固尉。
李石用金部員外郎韓益判度支,案益坐贓三千馀緡,系獄。石曰:"臣始以益頗曉錢谷,故用之,不知其貪乃如是!"上曰:"宰相但知人則用,有過則懲,如此則人易得。卿所用人不掩其惡,可謂至公。從前宰相用人好曲蔽其過,不欲人彈劾,此大病也。"冬,十一月,丁巳,貶益梧州司戶。
上自甘露之變,意忽忽不樂,兩軍球鞠之會什減六七,雖宴享音伎雜遝盈庭,未嘗解顏。閑居或徘徊眺望,或獨語嘆息。壬午,上于延英謂宰相曰:"朕每與卿等論天下事,則不免愁。"對曰:"為理者不可以速成。"上曰:"聯每讀書,恥為凡主。"李石曰:"方今內外之臣,其間小人尚多疑阻,愿陛下更以寬御之,彼有公清奉法如劉弘逸、薛季棱者,陛下亦宜褒賞以勸為善。"甲申,上復謂宰相曰:"我與卿等論天下事,有勢未得行者,退但飲醇酒求醉耳!"對曰:"此皆臣等之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