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晉紀三 起屠維大淵獻,盡重光赤奮若,凡三年
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謀反,遣使奉表詣蜀,請出師金、商以為聲援;丁亥,使者至成都。蜀主與群臣謀之,皆曰:"金、商險遠,少出師則不足制敵,多則漕輓不繼。"蜀主乃辭之。又求援于荊南,高從誨遺從進書,諭以禍福;從進怒,反誣奏從誨。荊南行軍司馬王保義勸從誨具奏其狀,且請發兵助朝廷討之;從誨從之。
成德節度使安重榮恥臣契丹,見契丹使者,必箕踞慢罵,使過其境,或潛遣人殺之;契丹以讓帝,帝為之遜謝。六月,戊午,重榮執契丹使拽剌,遣騎掠幽州南境,軍于博野,上表稱:"吐谷渾、兩突厥、渾、契苾、沙陀各帥部從歸附;黨項等亦遣使納契丹告身職牒,言為虜所陵暴,又言自二月以來,令各具精甲壯馬,將以上秋南寇,恐天命不佑,與之俱滅,愿自備十萬眾,與晉共擊契丹。又朔州節度副使趙崇已逐契丹節度使劉山,求歸命朝廷。臣相繼以聞。陛下屢敕臣承奉契丹,勿自起釁端;其如天道人心,難以違拒,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諸節度使沒于虜庭者,皆延頸企踵以待王師,良可哀閔。愿早決計。"表數千言,大抵斥帝父事契丹,竭中國以媚無厭之虜。又以此意為書遺朝貴及移藩鎮,云已勒兵,必與契丹決戰。帝以重榮方握強兵,不能制,甚患之。
時鄴都留守、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劉知遠在大梁;泰寧節度使桑維翰知重榮已蓄奸謀,又慮朝廷重違其意,密上疏曰:"陛下免于晉陽之難而有天下,皆契丹之功也,不可負之。今重榮恃勇輕敵,吐渾假手報仇,皆非國家之利,不可聽也。臣竊觀契丹數年以來,士馬精強,吞噬四鄰,戰必勝,攻必取,割中國之土地,收中國之器械;其君智勇過人,其臣上下輯睦,牛馬蕃息,國無天災,此未可與為敵也。且中國新敗,士氣彫沮,以當契丹乘勝之威,其勢相去甚遠。又,和親既絕,則當發兵守塞,兵少則不足以待寇,兵多則饋運無以繼之。我出則彼歸,我歸則彼至,臣恐禁衛之士疲于奔命,鎮、定之地無復遺民。今天下粗安,瘡痍未復,府庫虛竭,蒸民困弊,靜而守之,猶懼不濟,其可妄動乎!契丹與國家恩義非輕,信誓甚著,彼無間隙而自啟釁端,就使克之,后患愈重;萬一不克,大事去矣。議者以歲輸繒帛謂之耗蠹,有所卑遜謂之屈辱,殊不知兵連而不休,禍結而不解,財力將匱,耗蠹孰甚焉!用兵則武吏功臣過求姑息,邊藩遠郡得以驕矜,下陵上替,屈辱孰大焉!臣愿陛下訓農習戰,養兵息民,俟國無內憂,民有馀力,然后觀釁而動,則動必有成矣。又,鄴都富盛,國家藩屏,今主帥赴闕,軍府無人,臣竊思慢藏誨盜之言,勇夫重閉之義,乞陛下略加巡幸,以杜奸謀。"帝謂使者曰:"朕比日以來,煩懣不決,今見卿奏,如醉醒矣,卿勿以為憂。"閩王曦聞王延政以書招泉州刺史王繼業,召繼業還,賜死于郊外,殺其子于泉州。初,繼業為汀州刺史,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楊沂豐為士曹參軍,與之親善。或告沂豐與繼業通謀,沂豐方侍宴,即收下獄,明日斬之,夷其族。沂豐,涉之從弟也,時年八十馀,國人哀之,自是宗族勛舊相繼被誅,人不自保,諫議大夫黃峻舁櫬詣朝堂極諫,曦曰:"老物狂發矣!"貶漳州司戶。曦淫侈無度,資用不給,謀于國計使國安陳匡范,匡范請日進萬金;曦悅,加匡范禮部侍郎,匡范增算商賈數倍。曦宴群臣,舉酒屬匡范曰:"明珠美玉,求之可得;如匡范人中之寶,不可得也。"未幾,商賈之算不能足日進,貸諸省務錢以足之,恐事覺,憂悸而卒,曦祭贈甚厚。諸省務以匡范貸貼聞,曦大怒,斫棺,斷其尸棄水中,以連江人黃紹頗代為國計使。紹頗請"令欲仕者,自非蔭補,皆聽輸錢即授之,以資望高下及州縣房口多寡定其直,自百緡至千緡。"從之。
唐主自以專權取吳,尤忌宰相權重,以右仆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勛執政歲久,欲罷之。會建勛上疏言事,意其留中,既而唐主下有司施行。建勛自知事挾愛憎,密取所奏改之;秋,七月,戊辰,罷建勛歸私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