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七 起強圉大淵獻,盡上章攝提格,凡四年
楚王建自清西進,屯蕭城;步尼公自清東進,屯留城。武陵王駿遣參軍馬文恭將兵向蕭城,江夏王義恭遣軍主嵇玄敬將兵向留城。文恭為魏所敗。步尼公遇玄敬,引兵趣苞橋,欲渡清西;沛縣民燒苞橋,夜于林中擊鼓,魏以為宋兵大至,爭渡苞水,溺死者殆半。
詔以柳元景為弘農太守。元景使薛安都、尹顯祖先引兵就龐法起等于陜,元景于后督租。陜城險固,諸軍攻之不拔。魏洛州刺史張是連提帥眾二萬度崤救陜,安都等與戰于城南,魏人縱突騎,諸軍不能敵;安都怒,脫兜鍪,解鎧,唯著絳納兩當衫,馬亦去具裝,瞋目橫矛,單騎突陳;所向無前,魏人夾射不能中。如是數四,殺傷不可勝數。會日暮,別將魯元保引兵自函谷關至,魏兵乃退。元景遣軍副柳元怙將步騎二千救安都等,夜至,魏人不之知。明日,安都等陳于城西南。曾方平謂安都曰:"今勍敵在前,堅城在后,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進,我當斬卿;我若不進,卿斬我也!"安都曰:"善,卿言是也!"遂合戰。元怙引兵自南門鼓噪直出,旌旗甚盛,魏眾驚駭。安都挺身奮擊,流血凝肘,矛折,易之更入,諸軍齊奮。自旦至日昃,魏眾大潰,斬張是連提及將卒三千馀級。其馀赴河塹死者甚眾,生降二千馀人。明日,元景至,讓降者曰:"汝輩本中國民,今為虜盡力,力屈乃降,何也?"皆曰:虜驅民使戰,后出者滅族,以騎蹙步,未戰先死,此將軍所親見也。"諸將欲盡殺之,元景曰:"今王旗北指,當令仁聲先路。"盡釋而遣之,皆稱萬歲而去。甲午,克陜城。
龐法起等進攻潼關,魏戍主婁須棄城走,法起等據之。關中豪桀所在蜂起,及四山羌、胡皆來送款。
上以王玄謨敗退,魏兵深入,柳元景等不宜獨進,皆召還。元景使薛安都斷后,引兵歸襄陽。詔以元景為襄陽太守。
魏永昌王仁攻懸瓠、項城,拔之。帝恐魏兵至壽陽,召劉康祖使還。癸卯,仁將八萬騎追及康祖于尉武?底嬗斜姲饲耍姼焙⒅郎诫U間行取至,康祖怒曰:"臨河求敵,遂無所見;幸其自送,奈何避之!"乃結車營而進,下令軍中曰:"顧望者斬首,轉步者斬足!"魏人四面攻之,將士皆殊死戰。自旦至晡,殺魏兵萬馀人,流血沒踝,康祖身被十創,意氣彌厲。魏分其眾為三,且休且戰。會日暮風急,魏以騎負草燒車營,康祖隨補其闕。有流矢貫康祖頸,墜馬死,馀眾不能戰,遂潰,魏人掩殺殆盡。
南平王鑠使左軍行參軍王羅漢以三百人戍尉武。魏兵至,眾欲南依卑林以自固,羅漢以受命居此,不去。魏人攻而擒之,鎖其頸,使三郎將掌之;羅漢夜斷三郎將首,抱鎖亡奔盱眙。
魏永昌王仁進逼壽陽,焚掠馬頭、鐘離,南平王鑠嬰城固守。
魏軍在蕭城,支彭城十馀里。彭城兵雖多,而食少,太尉江夏王義恭欲棄彭城南歸。安北中兵參軍沈慶之以為歷城兵少食多,欲為函箱車陳,以精兵為外翼,奉二王及妃女直趨歷城;分兵配護軍蕭思話,使留守彭城。太尉長史何勖欲席卷奔郁洲,自海道還京師。義恭去意已判。唯二議彌日未決。安北長史沛郡太守張暢曰:"若歷城、郁洲有可至之理,下官敢不高贊!今城中乏食,百姓咸有走志,但以關扃嚴固,欲去莫從耳。一旦動足,則各自逃散,欲至所在,何由可得!今軍食是寡,朝夕猶未窘罄;豈有舍萬安之術而就危亡之道?若此計必行,下官請以頸血污公馬蹄。"武陵王駿謂義恭曰:"阿父既為總統,去留非所敢干,道民忝為城主,而委鎮奔逃,實無顏復奉朝廷。必與此城共其存沒,張長史言不可異也。"義恭乃止。
壬子,魏主至彭城,立氈屋于戲馬臺以望城中。
馬文恭之敗也,隊主蒯應沒于魏。魏主遣應至小市門求酒及甘蔗;武陵王駿與之,仍就求橐駝。明日,魏主使尚書李孝伯至南門,餉義恭貂裘,餉駿橐駝及騾,且曰:"魏主致意安北,可暫出見我;我亦不攻此城,何為勞苦將士,備守如此!"駿使張暢開門出見之,曰:"安北致意魏主,常遲面寫,但以人臣無境外之交,恨不暫悉。備守乃邊鎮之常,悅以使之,則勞而無怨耳。"魏主求甘橘及借博具,皆與之;復餉氈及九種鹽胡豉。又借樂器,義恭應之曰:"受任戎行,不赍樂具。"孝伯問暢:"何為匆匆閉門絕橋?"暢曰:"二王以魏主營壘未立,將士疲勞。此精甲十萬,恐輕相陵踐,故閉城耳。待休息士馬,然后共治戰場,刻日交戲。"孝伯曰:"賓有禮,主則擇之。"暢曰:"昨見眾賓至門,未為有禮。"魏主使人來言曰:"致意太尉、安北,何不遣人來至我所?彼此之情,雖不可盡。要須見我小大,知我老小,觀我為人。若諸佐不可遣,亦可使僮幹來。"暢以二王命對曰:"魏主形狀才力,久為來往所具。李尚書親自銜命,不患彼此不盡,故不復遣使。"孝伯又曰:"王玄謨亦常才耳,南國何意作如此任使,以致奔。孔匀氪司称甙兮爬铮魅司共荒芤幌嗑苣。鄒山之險,君家所憑,前鋒始接,崔邪利遽藏入穴,諸將倒曳出之。魏主賜其馀生,今從在此。"暢曰:"王玄謨南土偏將,不謂為才,但以之為前驅,大軍未至,河冰向合,玄謨因夜還軍,致戎馬小亂耳。崔邪利陷沒,何損于國!魏主自以數十萬眾制一崔邪利,乃足言邪!知入境七百里無相拒者,此自太尉神算,鎮軍圣略,用兵有機,不用相語。"孝伯曰:"魏主當不圍此城,自帥眾軍直造瓜步。南事若辦,彭城不待圍;若其不捷,彭城亦非所須也。我今當南飲江湖以療渴耳。"暢曰:"去留之事,自適彼懷。若虜馬遂得飲江,便為無復天道。"先是童謠云:"虜馬飲江水,佛貍死卯年。"故暢云然。暢音容雅麗,孝伯與左右皆嘆息。孝伯亦辯贍,且去,謂暢曰:"長史深自愛,相去步武,恨不執手。"暢曰:"君善自愛,冀蕩定有期,相見無遠。君若得還宋期,今為相識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