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七 起強圉大淵獻,盡上章攝提格,凡四年
上起楊文德為輔國將軍,引兵自漢中西入,搖動汧、隴。文德宗人楊高帥陰平、平武群氐拒之。文德擊高,斬之,陰平、平武悉平。梁、南秦二州刺史劉秀之遣文德伐啖提氐,不克,執送荊州;使文德從祖兄頭戍葭蘆。
丁未,大赦。
魏主攻彭城,不克。十二月,丙辰朔,引兵南下,使中書郎魯秀出廣陵,高涼王那出山陽,永昌王仁出橫江,所過無不殘滅,城邑皆望風奔潰。戊午,建康纂嚴。己未,魏兵至淮上。
上使輔國將軍臧質將萬人救彭城。至盱眙,魏主已過淮。質使冗從仆射胡崇之、積弩將軍臧澄之營東山,建威將軍毛熙祚據前浦,質營于城南。乙丑,魏燕王譚攻崇之等三營,皆敗沒,質案兵不敢救。澄之,燾之孫;熙祚,修之之兄子也。是夕,質軍亦潰,質棄輜重器械,單將七百人赴城。
初,盱眙太守沈璞到官,王玄謨猶在滑臺,江淮無警。璞以郡當沖要,乃繕城浚隍,積財谷,儲矢石,為城守之備。僚屬皆非之,朝廷亦以為過。及魏兵南向,守宰多棄城走;騽耔币诉建康,璞曰:"虜若以城小不顧,夫復何懼!若肉薄來攻,此乃吾報國之秋,諸君封侯之日也,奈何去之!諸君嘗見數十萬人聚于小城之下而不敗者乎?昆陽、合肥,前事之明驗也。"眾心稍定。璞收集得二千精兵,曰:"足矣!"及臧質向城,眾謂璞曰:"虜若不攻城,則無所事眾;若其攻城,則城中止可容見力耳。地狹人多,鮮不為患。且敵眾我寡,人所共知,若以質眾能退敵完城者,則全功不在我;若避罪歸都,會資舟楫,必更相蹂踐。正足為患,不若閉門勿受。"璞嘆曰:"虜必不能登城,敢為諸君保之。舟楫之計,固已久息,虜之殘害,古今未有,屠剝之苦,眾所共見,其中幸者,不過得驅還北國作奴婢耳。彼雖烏合,寧不憚此邪!所謂'同舟而濟,胡、越一心'者也。今兵多則虜退速,少則退緩。吾寧可欲專功而留虜乎!"乃開門納質。質見城中豐實,大喜,眾皆稱萬歲,因與璞共守。魏人之南寇也,不赍糧用,唯以抄掠為資。及過淮,民多竄匿,抄掠無所得,人馬饑乏;聞盱眙有積粟,欲以為北歸之資。既破崇之等,一攻城不拔,即留其將韓元興以數千人守盱眙,自帥大眾南向。由是盱眙得益完守備。
庚午,魏主至瓜步,壞民廬舍,及伐葦為筏,聲言欲渡江。建康震懼,民皆荷擔而立。壬午,內外戒嚴,丹陽統內盡戶發丁,王公以下子弟皆從役。命領軍將軍劉遵考等將兵分守津要,游邏上接于湖,下至蔡洲,陳艦列營,周亙江濱。自采石至于暨陽,六七百里。太子劭出鎮石頭,總統水軍,丹楊尹徐湛之守石頭倉城,吏部尚書江湛兼領軍,軍事處置悉以委焉。
上登石頭城,有憂色,謂江湛曰:"北伐之計,同議者少。今日士民勞怒,不得無慚。貽大夫之憂,予之過也。"又曰:"檀道濟若在,豈使胡馬至此?"上又登莫府山,觀望形勢,購魏主及王公首,許以封爵、金帛。又募人赍野葛酒置空村中,欲以毒魏人,竟不能傷。
魏主鑿瓜步山為蟠道,于其上設氈屋。魏主不飲河南水,以橐駝負河北水自隨。餉上橐駝、名馬,并求和,請婚。上遣奉朝請田奇餉以珍羞異味。魏主得黃甘,即啖之,并大進酃酒。左右有附耳語者,疑食中有毒。魏主不應,舉手指天,以其孫示奇曰:"吾遠來至此,非欲為功名,實欲繼好息民,永結姻援。宋若能以女妻此孫,我以女妻武陵王,自今匹馬不復南顧。"
奇還,上召太子劭及群臣議之。眾并謂宜許,江湛曰:"戎狄無親,許之無益。"劭怒,謂湛曰:"今三王在厄,詎宜茍執異議!"聲色甚厲。坐散,俱出,劭使班劍及左右排湛,湛幾至僵仆。
劭又言于上曰:"北伐敗辱,數州淪破,獨有斬江湛、徐湛之可以謝天下。"上曰:"北伐自是我意,江、徐但不異耳。"由是太子與江、徐不平,魏亦竟不成婚。
《資治通鑒》 宋·司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