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紀一 起屠維作噩,盡重光大淵獻,凡三年
開皇十年庚戌,公元五九零年
春,正月,乙未,以皇孫昭為河南王,楷為華陽王。昭,廣之子也。
二月,上幸晉陽,命高颎居守。夏,四月,辛酉,至自晉陽。
成安文子李德林,恃其才望,論議好勝,同列多疾之;由是以佐命無功,十年不徙級。德林數與蘇威異議,高颎常助威,奏德林狠戾,上多從威議。上賜德林莊店,使自擇之,德林請逆人高阿那肱衛國縣市店,上許之。及幸晉陽,店人訴稱高氏強奪民田,于內造店賃之。蘇威因奏德林誣罔。妄奏自入,司農卿李圓通等復助之曰:"此店收利如食千戶,請計日追贓。"上自是益惡之。虞慶則等奉使關東巡省,還,皆奏稱"鄉正專理辭訟,黨與愛憎,公行貨賄,不便于民。"上令廢之。德林曰:"茲事臣本以為不可,然置來始爾,復即停廢,政令不一,朝成暮毀,深非帝王設法之義。臣望陛下自今群臣于律令輒欲改張,即以軍法從事;不然者,紛紜未已。"上遂發怒,大詬云:"爾欲以我為王莽邪!"先是,德林稱父為太尉咨議以取贈官,給事黃門侍郎猗氏陳茂等密奏:"德林父終于校書,妄稱咨議。"上甚銜之。至是,上因數之曰:"公為內史,典朕機密,比不可豫計議者,以公不弘耳,寧自知乎!又罔冒取店,妄加父官,朕實忿之,而未能發,今當以一州相遣耳。"因出為湖州刺史。德林拜謝曰:"臣不敢復望內史令,請但預散參。"上不許,遷懷州刺史而卒。
李圓通,本上微時家奴,有器干;及為隋公,以圓通及陳茂為參佐,由是信任之。梁國之廢也,上以梁太府卿柳莊為給事黃門侍郎。莊有識度,博學,善辭令,明習典故,雅達政事,上及高颎、蘇威皆重之。與陳茂同僚,不能降意,茂譖之于上,上稍疏之,出為饒州刺史。
上性猜忌,不悅學,既任智以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臨下,恒令左右覘視內外,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贓污,私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每于殿庭棰人,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命斬之。尚書左仆射高颎、治書侍御史柳彧等諫,以為"朝堂非殺人之所,殿廷非決罰之地。"上不納。颎等乃盡詣朝堂請罪,上顧謂領左右都督田元曰:"吾杖重乎?"元曰:"重。"帝問其狀,元舉手曰:"陛下杖大如指,捶人三十者,比常杖數百,故多死。"上不懌,乃令殿內去杖,欲有決罰,各付所由。后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上言:"上寵高颎過甚。"上大怒,命杖之,而殿內無杖,遂以馬鞭捶殺之,自是殿內復置杖。未幾,怒甚,又于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諫,上不從,竟于殿廷殺之。上亦尋悔,宣慰馮基,而怒群臣之不諫者。
五月,乙未,詔曰:"魏末喪亂,軍人權置坊府,南征北伐,居處無定,家無完堵,地罕包桑,朕甚愍之。凡是軍人,可悉屬州縣,墾田、籍帳,一與民同。軍府統領,宜依舊式。罷山東、河南及北方緣邊之地新置軍府。"
六月,辛酉,制民年五十免役收庸。
秋,七月,癸卯,以納言楊素為內史令。
冬,十一月,辛丑,上祀南郊。
江表自東晉已來,刑法疏緩,世族陵駕寒門;平陳之后,牧民者盡更變之。蘇威復作《五教》,使民無長幼悉誦之,士民嗟怨。民間復訛言隋欲徙之入關,遠近驚駭。于是婺州汪文進、越州高智慧、蘇州沈玄懀皆舉兵反,自稱天子。署置百官。樂安蔡道人、蔣山李凌、饒州吳世華、溫州沈孝徹、泉州王國慶、杭州楊寶英、交州李春等皆自稱大都督,攻陷州縣。陳之故境,大抵皆反。大者有眾數萬,小者數千,共相影響。執縣令,或抽其腸,或臠其肉食之,曰:"更能使儂誦《五教》邪!"詔以楊素為行軍總管以討之。
素將濟江,使始興麥鐵杖戴束稾,夜,浮渡江覘賊,還而復往,為賊所擒,遣兵仗三十人防之。鐵杖取賊刀,亂斬防者,殺之皆盡,割其鼻,懷之以歸。素大奇之,奏授儀同三司。
素帥舟師自楊子津入,擊賊帥朱莫問于京口,破之。進擊晉陵賊帥顧世興、無錫賊帥葉略,皆平之。沈玄懀敗走,素追擒之。高智慧據浙江東岸為營,周亙百余里,船艦被江;素擊之。子總管南陽來護兒言于素曰:"吳人輕銳,利在舟楫,必死之賊,難與爭鋒,公宜嚴陳以待之,勿與接刃。請假奇兵數千潛渡江,掩破其壁。使退無所歸,進不得戰,此韓信破趙之策也。"素從之。護兒以輕舸數百直登江岸,襲破其營,因縱火,煙焰張天。賊顧火而懼,素因縱兵奮擊,大破之,賊遂潰。智慧逃入海,素躡之至海曲,召行軍記室封德彝計事,德彝墜水,人救,獲免,易衣見素,竟不自言。素后知之,問其故,曰:"私事也,所以不白。"素嗟異之。德彝名倫,以字行,隆之之孫也。汪文進以蔡道人為司空,守樂安,素進討,悉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