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四十三 起重光作噩六月,盡玄黓閹茂,凡一年有奇
李納之初反也,其所署德州刺史李西華備守甚嚴,都虞候李士真密毀西華于納,納召西華還府,以士真代之。士真又以詐召棣州刺史李長卿,長卿過德州,士真劫之,與同歸國。夏,四月,戊午,以士真、長卿為二州刺史。士真求援于朱滔,滔已有異志,遣大將李濟時將三千人聲言助士真守德州,且召士真詣深州議軍事,至則留之,使濟時領州事。
庚申,吐蕃歸曏日所俘掠兵民八百人。
上遣中使發盧龍、恒冀、易定兵萬人詣魏州討田悅。王武俊不受詔,執使者送朱滔。滔言于眾曰:"將士有功者,吾奏求官勛,皆不遂。今欲與諸君敕裝共趨魏州,擊破馬燧以取溫飽,何如?"皆不應。三問,乃曰:"幽州之人,自安、史之反,從而南者無一人得還,今其遺人痛入骨髓。況太尉、司徒皆受國寵榮,將士亦各蒙官勛,誠且愿保目前,不敢復有僥冀。"滔默然而罷。乃誅大將數十人,厚撫循其士卒。康日知聞其謀,以告馬燧,燧以聞。上以魏州未下,王武俊復叛,力未能制滔。壬戌,賜滔爵通義郡王,冀以安之。滔反謀益甚,分兵營于趙州以逼康日知,以深州授王巨源。武俊以其子士真為恒、冀、深三州留后,將兵圍趙州。
涿州刺史劉怦與滔同縣人,其母,滔之姑也,滔使知幽州留后,聞滔欲救田悅,以書諫之曰:"今昌平故里,朝廷改為太尉鄉、司徒里,此亦大夫不朽之名也。但以忠順自持,則事無不濟。竊思近日務大樂戰,不顧成敗而家滅身屠者,安、史是也。怦忝密親,默而無告,是負重知。惟司徒圖之,無貽后悔。"滔雖不用其言,亦嘉其盡忠,卒無疑貳。
滔將起兵,恐張孝忠為后患,復遣牙官蔡雄往說之。孝忠曰:"昔者司徒發幽州,遣人語孝忠曰:'李惟岳負恩為逆',謂孝忠歸國即為忠臣。孝忠性直,用司徒之教。今既為忠臣矣,不復助逆也。且孝忠與武俊皆出夷落,深知其心最喜翻覆。司徒勿忘鄙言,它日必相念矣!"雄復欲以巧辭說之,孝忠怒,欲執送京師。雄懼,逃歸。滔乃使劉怦將兵屯要害以備之。孝忠完城礪兵,獨居強寇之間,莫之能屈。滔將步騎二萬五千發深州,至束鹿。詰旦將行,吹角未畢,士卒忽大亂,喧噪曰:"天子令司徒歸幽州,奈何違敕南救田悅!"滔大懼,走入驛后堂避匿。蔡雄與兵馬使宗頊等矯謂士卒曰:"汝輩勿喧,聽司徒傳令。"眾稍止。雄又曰:"司徒將發范陽,恩旨令得李惟岳州縣即有之,司徒以幽州少絲纊,故與汝曹竭力血戰以取深州,冀得其絲纊以寬汝曹賦率,不意國家無信,復以深州與康日知。又,朝廷以汝曹有功,賜絹人十匹,至魏州西境,盡為馬仆射所奪。司徒但處范陽,富貴足矣,今茲南行,乃為汝曹,非自為也。汝曹不欲南行,任自歸北,何用喧悖,乖失軍禮!"眾聞言,不知所為,乃曰:"敕使何得不為軍士守護賞物!"遂入敕使院,擘裂殺之。又呼曰:"雖知司徒此行為士卒,終不如且奉詔歸鎮。"雄曰:"然則汝曹各還部伍,詰朝復往深州,休息數日,相與歸鎮耳。"眾然后定。滔即引軍還深州,密令諸將訪察唱率為亂者,得二百馀人,悉斬之,馀眾股栗。乃復舉兵而南,眾莫敢前卻。進,取寧晉,留屯以待王武俊。武俊將步騎萬五千取元氏,東趣寧晉。
武俊之始誅李惟岳也,遣判官孟華入見。上問以河朔利害,華性忠直,有才略,應對慷慨。上悅,以為恒冀團練副使。會武俊與朱滔有異謀,上遽遣華歸諭旨。華至,武俊已出師,華諫曰:"圣意于大夫甚厚,茍盡忠義,何患官爵之不崇,土地之不廣,不日天子必移康中丞于它鎮,深、趙終為大夫之有,何苦遽自同于逆亂乎!異日無成,悔之何及!"華曏在李寶臣幕府,以直道已為同列所忌,至是為副使,同列尤疾之,言于武俊曰:"華以軍中陰事奏天子,請為內應,故得超遷。是將覆大夫之軍,大夫宜備之。"武俊以其舊人,不忍殺,奪職,使歸私第。
田悅恃援兵將至,遣其將康愔萬馀人出城西,與馬燧等戰于御河上,大敗而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