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五 起柔兆困敦,盡重光大荒落,凡六年
癸亥,禿發保周帥諸部鮮卑據張掖叛魏。
十二月,乙亥,太子劭加元服,大赦。劭美鬢眉,好讀書,便弓馬,喜延賓客;意之所欲,上必從之,東宮置兵與羽林等。
壬午,魏主至平城,以柔然入寇,無大失亡,故穆壽等得不誅。魏主猶以妹婿待沮渠牧犍,征西大將軍、河西王如故。牧犍母卒,葬以太妃禮;為武宣王置守冢三十家。
涼州自張氏以來,號為多士。沮渠牧犍尤喜文學,以敦煌闞骃為姑臧太守,張湛為兵部尚書,劉昞、索敞、陰興為國師助教,金城宋欽為世子洗馬,趙柔為金部郎,廣平程駿、駿從弟弘為世子侍講。魏主克涼州,皆禮而用之,以闞骃、劉昞為樂平王丕從事中郎。安定胡叟,少有俊才,往從牧犍,牧犍不甚重之,叟謂程弘曰:"貴主居僻陋之國而淫名僣禮,以小事大而心不純壹,外慕仁義而實無道德,其亡可翹足待也。吾將擇木,先集于魏;與子暫違,非久闊也。"遂適魏。歲馀而牧犍敗。魏主以叟為先識,拜虎威將軍,賜爵始復男。河內常爽,世寓涼州,不受禮命,魏主以為宣威將軍。河西右相宋繇從魏主至平城而卒。
魏主以索敞為中書博士。時魏朝方尚武功,貴游子弟以講學為意。敞為博士十馀年,勤于誘導,肅而有禮,貴游皆嚴憚之,多所成立,前后顯達至尚書、牧守者數十人。常爽置館于溫水之右,教授七百馀人;爽立賞罰之科,弟子事之如嚴君。由是魏之儒風始振。高允每稱爽訓厲有方,曰:"文翁柔勝,先生剛克,立教雖殊,成人一也。"
陳留江強,寓居涼州,獻經、史、諸子千馀卷及書法,亦拜中書博士。魏主命崔浩監秘書事,綜理史職;以中書侍郎高允、散騎侍郎張偉參典著作。浩啟稱:"陰仲達、段承根,涼土美才,請同修國史。"皆除著作郎。仲達,武威人;承根,暉之子也。
浩集諸歷家,考校漢元以來日月薄食、五星行度,并譏前史之失,別為《魏歷》,以示高允。允曰:"漢元年十月,五星聚東井,此乃歷術之淺事;今譏漢史而不覺此謬,恐后人之譏今猶今之譏古也。"浩曰:"所謬云何?"允曰:"案《星傳》:'太白、辰星常附日而行。'十月,日在尾、箕,昏沒于申南,而東井方出于寅北,二星何得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復推之于理也。"浩曰:"天文欲為變者,何所不可邪?"允曰:"此不可以空言爭,宜更審之。"坐者咸怪允之言,唯東宮少傅游雅曰:"高君精于歷數,當不虛也。"后歲馀,浩謂允曰:"先所論者,本不經心;乃更考究,果如君言。五星乃以前三月聚東井,非十月也。"眾乃嘆服。允雖明歷,初不推步及為人論說,唯游雅知之。雅數以災異問允,允曰:"陰陽災異,知之甚難;既已知之,復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何遽問此!"雅乃止。魏主問允:"為政何先?"時魏多封禁良田,允曰:"臣少賤,唯知農事。若國家廣田積谷,公私有備,則饑饉不足憂矣。"帝乃命悉除田禁以賦百姓。
吐谷渾王慕利延聞魏克涼州,大懼,帥眾西遁,逾沙漠。魏主以其兄慕璝有擒赫連定之功,遣使撫諭之,慕利延乃還故地。
氐王楊難當將兵數萬寇魏上邽,秦州人多應之。東平呂羅漢說鎮將拓跋意頭曰:"難當眾甚,今不出戰,示之以弱,眾情離沮,不可守也。"意頭遣羅漢將精騎千馀出沖難當陳,所向披靡,殺其左右騎八人,難當大驚。會魏主以璽書責讓難當,難當引還仇池。
南豐太妃司馬氏卒,故營陽王之后也。
趙廣、張尋等復謀反,伏誅。
元嘉十七年庚辰,公元四四零年
春,正月,己酉,沮渠無諱寇魏酒泉,元絜輕之,出城與語;壬子,無諱執絜以圍酒泉。
二月,魏假通直常侍邢穎來聘。
三月,沮渠無諱拔酒泉。
夏,四月,戊午朔,日有食之。庚辰,沮渠無諱寇魏張掖,禿發保周屯刪丹;丙戌,魏主遣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督諸將討之。
司徒義康專總朝權。上羸疾積年,心勞輒發,屢至危殆;義康盡心營奉,藥食非口所親嘗不進,或連夕不寐,內外眾事皆專決施行。性好吏職,糾剔文案,莫不精盡。上由是多委以事,凡所陳奏,入無不可;方伯以下,并令義康選用,生殺大事,或以錄命斷之。勢傾遠近,朝野輻湊,每旦府門常有車數百乘,義康傾身引接,未嘗懈倦。復能強記,耳目所經,終身不忘;好于稠人廣席,標題所憶以示聰明。士之干練者,多被意遇。嘗謂劉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屬,竟何所堪!坐取富貴,復那可解!"然素無學術,不識大體,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府僚無施及忤旨者乃斥為臺官。自謂兄弟至親,不復存君臣形跡,率心而行,曾無猜防。私置僮六千馀人,不以言臺,四方獻饋,皆以上品薦義康,而以次者供御;上嘗冬月啖甘,嘆其形味并劣,義康曰:"今年甘殊有佳者。"遣人還東府取甘,大供御者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