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十七 著雍執徐,一年
景攻既不克,士卒死傷多,乃筑長圍以絕內外,又啟求誅朱異等。城中亦射賞格出外曰:"有能送景首者,授以景位,并錢一億萬,布絹各萬匹。"朱異、張綰議出兵擊之,上問羊侃,侃曰:"不可。今出人若少,不足破賊,徒挫銳氣;若多,則一旦失利,門隘橋小,必大致失亡。"異等不從,使千馀人出戰。鋒未及交,退走,爭橋赴水死者大半。
侃子鷟,為景所獲,執至城下,以示侃,侃曰:"我傾宗報主,猶恨不足,豈計一子,幸早殺之!"數日,復持來,侃謂鷟曰:"久以汝為死矣,猶在邪!"引弓射之。景以其忠義,亦不之殺。
莊鐵慮景不克,托稱迎母,與左右數十人趣歷陽。先遣書紿田英、郭駱曰:"侯王已為臺軍所殺,國家使我歸鎮。"駱等大懼,棄城奔壽陽,鐵入城,不敢守,奉其母奔尋陽。
十一月,戊午朔,刑白馬,祀蚩尤于太極殿前。
臨賀王正德即帝位于儀賢堂,下詔稱:"普通已來,奸邪亂政,上久不豫,社稷將危。河南王景,釋位來朝,猥用朕躬,紹茲寶位,可大赦,改元正平。"立其世子見理為皇太子,以景為丞相,妻以女,并出家之寶貨悉助軍費。于是景營于闕前,分其兵二千人攻東府;南浦侯推拒之,三日,不克。景自往攻之,矢石雨下,宣城王防閤許伯眾潛引景眾登城。辛酉,克之;殺南浦侯推及城中戰士三千人,載其尸聚于杜姥宅,遙語城中人曰:"若不早降,正當如此!"
景聲言上已晏駕,雖城中亦以為然。壬戌,太子請上巡城,上幸大司馬門,城上聞蹕聲,皆鼓噪流涕,眾心粗安。
江子一之敗還也,上責之。子一拜謝曰:"臣以身許國,常恐不得其死;今所部皆棄臣去,臣以一夫安能擊賊!若賊遂能至此,臣誓當碎身以贖前罪,不死闕前,當死闕后。"乙亥,子一啟太子,與弟尚書左丞子四、東宮主帥子五帥所領百馀人開承明門出戰。子一直抵賊營,賊伏兵不動。子一呼曰:"賊輩何不速出!"久之,賊騎出,夾攻之。子一徑前,引槊刺賊;從者莫敢繼,賊解其肩而死。子四、子五相謂曰:"與兄俱出,何面獨旋!"皆免胄赴賊。子四中槊,洞胸而死;子五傷脰,還至塹,一慟而絕。
景初至建康,謂朝夕可拔,號令嚴整,士卒不敢侵暴。及屢攻不克,人心離沮。景恐援兵四集,一旦潰去;又食石頭常平諸倉既盡,軍中乏食;乃縱士卒掠奪民米及金帛子女。是后米一升直七八萬錢,人相食,餓死者什五六。
乙丑,景于城東、西起土山,驅迫士民,不限貴賤,亂加毆捶,疲羸者因殺以填山,號哭動地。民不敢竄匿,并出從之,旬日間,眾至數萬。城中亦筑土山以應之。太子、宣城王已下,皆親負土,執畚鍤,于山上起芙蓉層樓,高四丈,飾以錦罽,募敢死士二千人,厚衣袍鎧,謂之"僧騰客",分配二山,晝夜交戰不息。會大雨,城內土山崩;賊乘之,垂入,苦戰不能禁。羊侃令多擲火,為火城以斷其路,徐于內筑城,賊不能進。
景募人奴降者,悉免為良;得朱異奴,以為儀同三司,異家資產悉與之。奴乘良馬,衣錦袍,于城下仰詬異曰:"汝五十年仕宦,方得中領軍;我始事侯王,已為儀同矣!"于是三日之中,群奴出就景者以千數,景皆厚撫以配軍,人人感恩,為之致死。
荊州刺史湘東王繹聞景圍臺城,丙寅,戒嚴,移檄所督湘州刺史河東王譽、雍州刺史岳陽王詧、江州刺史當陽公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恪等,發兵入援。大心,大器之弟;恪,偉之子也。
朱異遺景書,為陳禍福。景報書,并告城中士民,以為:"梁自近歲以來,權幸用事,割剝齊民,以供嗜欲。如曰不然,公等試觀:今日國家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姬姜百室,仆從數千,不耕不織,錦衣玉食;不奪百姓,從何得之!仆所以趨赴闕庭,指誅權佞,非傾社稷。今城中指望四方入援,吾觀王侯、諸將,志在全身,誰能竭力致死,與吾爭勝負哉!長江天險,二曹所嘆,吾一葦航之,日明氣凈。自非天人允協,何能如是!幸各三思,自求元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