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十一 起閼逢閹茂,盡柔兆困敦,凡三年
故觀阮籍之行而覺禮教崩弛之所由,察庾純、賈充之爭而見師尹之多僻,考平吳之功而知將帥之不讓,思郭欽之謀而寤戎狄之有釁,覽傅玄、劉毅之言而得百官之邪,核傅咸之奏、《錢神》之論而睹寵賂之彰。民風國勢,既已如此,雖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猶懼致亂,況我惠帝以放蕩之德臨之哉!懷帝承亂得位,羈以強臣;愍帝奔播之后,徒守虛名。天下之勢既去,非命世之雄才,不能復取之矣!
石勒圍樂平太守韓據于坫城,據請救于劉琨。琨新得拓跋猗盧之眾,欲因其銳氣以討勒。箕澹、衛雄諫曰:"此雖晉民,久淪異域,未習明公之恩信,恐其難用。不若且內收鮮卑之馀谷,外抄胡賊之牛羊,閉關守險,務農息兵,待其服化感義,然后用之,則功無不濟矣!"琨不從,悉發其眾,命澹帥步騎二萬為前驅,琨屯廣牧,為之聲援。
石勒聞澹至,將逆擊之。或曰:"澹士馬精強,其鋒不可當,不若且引兵避之,深溝高壘,以挫其銳,必獲萬全。"勒曰:"澹兵雖眾,遠來疲弊,號令不從,何精強之有!今寇敵垂至,何可舍去!大軍一動,豈易中還!若澹乘我之退而逼之,顧逃潰不暇,焉得深溝高壘乎!此自亡之道也。"立斬言者。以孔萇為前鋒都督,令三軍:"后出者斬!"勒據險要,設疑兵于山上,前設二伏,出輕騎與澹戰,陽為不勝而走。澹縱兵追之,入伏中。勒前后夾擊澹軍,大破之,獲鎧馬萬計。澹、雄帥騎千馀奔代郡,韓據棄城走,并土震駭。
十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司空長史李弘以并州降石勒。劉琨進退失據,不知所為,段匹磾遣信邀之,己未,琨帥眾從飛狐奔薊。匹磾見琨,甚相親重,與之結婚,約為兄弟。勒徙陽曲、樂平民于襄國,置守宰而還。
孔萇攻箕澹于代郡,殺之。
萇等攻賊帥馬嚴、馮〈月者〉,久而不克,司、冀、并、兗流民數萬戶在遼西,迭相招引,民不安業。勒問計于濮陽侯張賓,賓曰:"嚴、〈月者〉本非公之深仇,流民皆有戀本之志,今班師振旅,選良牧守使招懷之,則幽、冀之寇可不日而清,遼西流民將相帥而至矣。"勒乃召萇等歸,以武遂令李回為易北督護,兼高陽太守。馬嚴士卒素服回威德,多叛嚴歸之,嚴懼而出走,赴水死。馮〈月者〉帥其眾降。回徙居易京,流民歸之者相繼于道。勒喜,封回為弋陽子,增張賓邑千戶,進位前將軍;賓固辭不受。
丞相睿聞長安不守,出師露次,躬擐甲胄,移檄四方,刻日北征。以漕運稽期,丙寅,斬督運令史淳于伯。刑者以刀拭柱,血逆流上,至柱末二丈馀而下,觀者咸以為冤。丞相司直劉隗上言:"伯罪不至死,請免從事中郎周莚等官。"于是右將軍王導等上疏引咎,請解職。睿曰:"政刑失中,皆吾暗塞所致。"一無所問。
隗性剛訐,當時名士多被彈劾,睿率皆容貸,由是眾怨皆歸之。南中郎將王含,敦之兄也,以族強位顯,驕傲自恣,一請參佐及守長至二十許人,多非其才;隗劾奏含,文致甚苦,事雖被寢,而王氏深忌疾之。
丞相睿以邵續為冀州刺史。續女婿廣平劉遐聚眾河、濟之間,睿以遐為平原內史。
托跋普根之子又卒,國人立其從父郁律。
《資治通鑒》 宋·司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