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jì)三十八 起重光大淵獻(xiàn),盡閼逢攝提格,凡四年
河南王熾磐聞之,欲襲東都。群臣咸以為不可。太府主簿焦襲曰:"傉檀不顧近患而貪遠(yuǎn)利,我今伐之,絕其西路,使不得還救。則虎臺獨守窮城,可坐禽也。此天亡之時,必不可失。"熾磐從之,帥步騎二萬襲樂都。虎臺憑城拒守,熾磐四面攻之。
南涼撫軍從事中郎尉肅言于虎臺曰:"外城廣大難守,殿下不若聚國人守內(nèi)城,肅等帥晉人拒戰(zhàn)于外,雖有不捷,猶足自存。"虎臺曰:"熾磐小賊,旦夕當(dāng)走,卿何過慮之深!"虎臺疑晉人有異心,悉召豪望有謀勇者閉之于內(nèi)。孟愷泣曰:"熾磐乘虛內(nèi)侮,國家危于累卵。愷等進欲報恩,退顧妻子,人思效死,而殿下乃疑之如是邪!"虎臺曰:'吾豈不知君之忠篤,懼馀人脫生慮表,以君等安之耳。"
一夕,城潰,熾磐入樂都,遣平遠(yuǎn)將軍捷虔帥騎五千追傉檀,以鎮(zhèn)南將軍廉屯為都督河右諸軍事、涼州刺史,鎮(zhèn)樂都;禿發(fā)赴單為西平太守,鎮(zhèn)西平;以趙恢為廣武太守,鎮(zhèn)廣武;曜武將軍王基為晉興太守,鎮(zhèn)浩亹;徙虎臺及其文武百姓萬馀戶于枹罕。赴單,烏孤之子也。河間人褚匡言于燕王跋曰:"陛下龍飛遼、碣,舊邦族黨,傾首朝陽,以日為歲,請往迎之。"跋曰:"道路數(shù)千里,復(fù)隔異國,如何可致?"匡曰:"章武臨海,舟楫可通,出于遼西臨渝,不為難也。"跋許之,以匡為游擊將軍、中書待郎,厚資遣之。匡與跋從兄買、從弟睹自長樂帥五千馀戶歸于和龍,契丹、庫莫奚皆降于燕。跋署其大人為歸善王。跋弟不避亂在高句麗,跋召之,以為左仆射,封常山公。
柔然可汗斛津?qū)⒓夼谘啵尚肿硬铰拐嬷^斛律曰:"幼女遠(yuǎn)嫁憂思,請以大臣樹黎等女為媵。"斛律不許。步鹿真出,謂樹黎等曰:"斛律欲以汝女為媵,遠(yuǎn)適他國。"樹黎恐,與步鹿真謀使勇士夜伏于斛律穹廬之后,伺其出而執(zhí)之,與女皆送于燕,立步鹿真為可汗而相之。
初,社侖之徙高車也,高車人叱洛侯為之鄉(xiāng)導(dǎo)以并諸部,社侖德之,以為大人。步鹿真與社侖之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妻告步鹿真曰:"叱洛侯欲奉大檀為主。"大檀者,社侖季父仆渾之子也,領(lǐng)別部鎮(zhèn)西境,素得眾心。步鹿真歸而發(fā)兵圍叱洛侯,叱洛侯自殺。遂引兵襲大檀,大檀逆擊,破之,執(zhí)步鹿真及社拔,殺之,自立為可汗,號牟汗紇升蓋可汗。
斛律至和龍,燕王跋賜斛律爵上谷侯,館之遼東,待以客禮,納其女為昭儀。斛律上書請還其國,跋曰:"今度國萬里,又無內(nèi)應(yīng),若以重兵相送,則饋運難繼。兵少則不足成功,如何可還?"斛律固請,曰:"不煩重兵,愿給三百騎,送至敕勒。國人必欣然來迎。"跋乃遣單于前輔萬陵帥騎三百送之。陵憚遠(yuǎn)役,至黑山,殺斛律而還。大檀亦遣使獻(xiàn)馬三千匹、羊萬口于燕。
六月,泰山太守劉研等帥流民七千馀家,河西胡酋劉遮等帥部落萬馀家,皆降于魏。
戊申,魏主嗣如豺山宮;丁亥,還平城。
樂都之潰也,南涼安西將軍樊尼自西平奔告南涼王傉檀,傉檀謂其眾曰:"今妻子皆為熾磐所虜,退無所歸,卿等能與吾籍乙弗之資,取契汗以贖妻子乎?"乃引兵西。眾多逃還,傉檀遣鎮(zhèn)北將軍段茍追之,茍亦不還。于是將士皆散,唯樊尼與中軍將軍紇勃、后軍將軍洛肱、散騎侍郎陰利鹿不去。傉檀曰:"蒙遜、熾磐昔皆委質(zhì)于吾,今而歸之,不亦鄙乎!四海之廣,無所容身,何其痛也!與其聚而同死,不若分而或全。樊尼,吾長兄之子,宗部所寄;吾眾在北者戶垂一萬,蒙遜方招懷士民,存亡繼絕,汝其從之;匕勃、洛肱亦與尼俱行。吾年老矣,所適不容,寧見妻子而死!"遂歸于熾磐,唯陰利鹿隨之。傉檀謂利鹿曰:"吾親屬皆散,卿何獨留?"利鹿曰:"臣老母在家,非不思?xì)w;然委質(zhì)為臣,忠孝之道,難以兩全。臣不才,不難為陛下泣血求救于鄰國,敢離左右乎!"傉檀嘆曰:"知人固未易。大臣親戚皆棄我去,今日忠義終始不虧者,唯卿一人而已!"
傉檀諸城皆降于熾磐,獨尉賢政屯浩宜,固守不下。熾磐遣人謂之曰:"樂都已潰,卿妻子皆在吾所,獨守一城,將何為也?"賢政曰:'受涼王厚恩,為國藩屏。雖知樂都已陷,妻子為禽;先歸獲賞,后順受誅。然不知主上存亡,未敢歸命;妻子小事,豈足動心!若貪一時之利,忘委付之重者,大王亦安用之!"熾磐乃遣虎臺以手書諭之,賢政曰:"汝為儲副,不能盡節(jié),面縛于人,棄父忘君,墮萬世之業(yè)。賢政義士,豈效汝乎!"聞傉檀至左南,乃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