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人正在賣菜,他正擺放著車里蘿卜、白菜和菠菜,他的腰深深地彎著,幾乎九十度,你還以為他彎著腰在擺菜。其實他一直就是這樣,只不過腰比以前更彎了,他更老了。
女兒小的時候,我常常帶她去我們附近的田地里去玩,那條通往田間的路很寬很靜,偶爾有一兩個人經過,他們都是遙遠的一個村里賣菜的人,每天早晨,天還未亮就經過這條小路,中午又匆匆地趕回。路邊有一排小小的法國梧桐,還有小小的柳樹,夏天天熱時,這路邊的小樹是我們的小涼傘。別的時候,我們都是在田間的小路上看一年四季變換著、美麗著、生長著、豐收著的田野,還有各種各樣在田里忙碌和玩耍著的小鳥,有麻雀、燕子、啄木鳥、喜鵲,還有好多叫不上名的小鳥,他們每天陪著田里的莊稼閑談、說笑,常常站在麥子、玉米、芝麻的枝頭給田里的莊稼表演著自己高超的飛翔本領,有時候上百只的麻雀會忽然多見田地里消失,它們正在和田里的麥子、玉米捉著迷藏。
我們經常去路邊的一個安靜而熱鬧的院子,院子的后面是一座五層樓,樓在院子的后面,和院子的長度一樣,一層有三十多個房間,一樓的大門上貼著經風長年累月侵蝕已經變得支離破碎的封條。這個往日曾經繁榮的地方現在只留下塵封的樓,長滿荒草的院子,園中的水泥小路在荒草中依稀可見,院子周圍是孤零零的樹。
院子剛進門的地方卻是生機勃勃,院子小路的一邊是一個小菜園,火紅的辣椒掛滿小枝,在顯示著自己美麗的苗條的身材。許多綠辣椒藏在綠葉中間,像一個個調皮的孩子正在玩兒著。一片青菜地里長著一棵棵深綠深綠的大棵青菜,青菜綠油油的,一陣一陣濃濃的青菜味不時地從菜地里飄出,我站在青菜旁,濃濃的青菜味將我包圍,那時我覺得種菜的人真好,每天都可以看著可愛的蔬菜,還可以呼吸各種菜的純自然的清香味,真希望自己也擁有一片田地,一片菜園。
青菜地的旁邊種的是葫蘆,枝上掛著許多大大小小的葫蘆,葫蘆的顏色白白的泛著綠,它們正生長著,秋天它們要變成一個個大大的葫蘆,掛在家里的門后、窗前,人們相信葫蘆能辟邪,像寶葫蘆一樣,它的里面有一種神奇的力量。
菜園的周圍種的是一圈月季花,玫瑰紅的、粉色的,它們正燦爛的開著,一朵朵花兒綴滿枝頭,開得很繁盛,它們正在給菜園里的蔬菜顯示著自己的美麗。
菜園的周圍幾只母雞在悠閑地散著步,遠處幾只大紅冠子的公雞在溜達著,偶爾對著天空長鳴一兩聲,顯示著自己的威風。那邊的草里還躺著一只小山羊,山羊安靜地躺在那兒曬著太陽,青草已經撐圓了它的肚皮。門旁一條拴著的大狼狗安靜地臥著睡著了。
那位稍稍有點兒彎腰的老人從屋里出來,女兒叫著:“爺爺”,他瞇著眼笑著答應著,他的老伴也出來了,手里拿著鞋墊正做著。原來他們在這兒是給院子的主人看管院子的,院子的主人給了他們居住權,卻沒有給他們工資。他和妻子就這樣長年累月的進著自己的責任,看管著一棟樓,院中的寂靜荒草、菜園還有他們的雞和羊在陪著他們陪著他們。
之后,院外的大梧桐樹下擺起了一個四方桌子的棋盤,我們每次經過時,女兒都要在那兒將棋子擺來擺去玩半天。偶爾也有賣完菜的菜農回家前在這兒歇息歇息,和老人高興地下盤棋,看著他們一會兒精神百倍,一會兒又沉思冥想的神情,不懂下棋的我卻也一直站在旁邊看著,聽著棋子走動的聲音,我在分享著他們的快樂。有一次,一個人的背上趴著一條梧桐樹上的大青蟲,他全然不知,女兒嚇得叫起,我也嚇得不敢動了,那個人卻好似沒有聽見女兒的驚叫,仍然下著他的棋,往日怕蟲的我撿起一根樹枝給他撥了下來,他卻好像沒事一樣的。老人在棋盤的旁邊擺著一個煙攤,方便著偶爾經過的路人,也給自己帶來一地兒微薄的收入,也許可以給遠方的孫兒買些糖果。
現在這條安靜的路邊已經變得繁華,路邊一座座高樓站立著。院子的主人回來了,院中的樓房已經煥然一新,原來樓房的橘黃色經風吹雨打變得幾乎只剩水泥色,現在變成了漂亮的淡藍色,樓上的燈燈火通明,院子里的荒草也消失了,荒草里的花園出現了,鮮花盛開著,花園里的小路恢復了本來彎彎曲曲的柔美線條。通往后面大樓的兩條筆直的大路像新的一樣干干凈凈。這座樓成了一個服裝廠的辦公樓,人們在急急忙忙地上樓下樓忙碌著。
美麗的菜園卻沒有了,那幾只雞沒有了,安靜的小羊也沒有了,老人和他的老伴也離開了。晚上我又經過這兒,院中樓上的燈火通明,沒有熟悉的狼狗的叫聲,也聽不見老人訓斥狗不要再叫的聲音。
有一次在賣菜的地方,我遇見了老人,他正彎著腰菜,原來他和老伴閑不下,又開始種菜賣菜。夏天的時候,他還在賣著白白的粘玉米,這是他套種在菜地里的。只是以后每次都只見到他,沒有見到他的老伴,她一定在家里忙碌著,照料菜地,還正在為遠方的孫子做著鞋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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