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在母親的愛河里陶醉,浸透,沉沒……越發感覺母愛無聲是那樣觸手可及,是那樣蓄勢待發。
上小學的時候,老師每天都會布置一項家庭作業——聽寫生字,是留給家長并要有家長的鑒字。我知道母親的苦衷,于是自作主張,免去家長聽寫和簽字的過程,投機取巧照書本眷寫一遍,模仿母親的筆跡簽字,每每都能順利蒙混過關。可有一次老師考生字的時候,一向無紕漏的我,鬼使神差錯了多個生字。老師怒發沖冠,用小棒槌似的手指咬牙切齒地敲打我的大腦殼:“為啥不會?”我哪見過這虎視眈眈的陣勢,怯于心虛,省去嚴刑逼供,很快就招出實情。老師的表情一目了然,誠實,乖巧的我居然會做出這等荒唐,騙人的把戲,不亞于萬里無云的睛空,突然冒出一片遮天蓋地的黑云,而且還是能招惹暴雨來臨的黑云!他歇斯底里地把母親傳到教室,用訓誡的口吻指責母親做得不合格。母親羞得面紅耳赤,一句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來,急得又用手比劃又在紙上寫。寒冬臘月,我那可憐的母親竟會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老師嗤之以鼻扔下我們母女在空曠的教室,此時,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那一次,母親第一次暴打了我。母親哭,我也哭。當然我哭是因為屁股疼,是因為騙術失手而哭;母親哭是因為我欺騙了她,是因為自己不能說話耽誤了我的學業,也許更是一種無助悲憐的自責。
從那天起,母親早出晚歸辛勤勞作。每次回到家后,感覺她渾身似乎散架子似的,馬上就支撐不住要倒下去。只有那雙幽黑堅毅的眼睛放射出一種叫“矢志不渝”的火花。我問她在做什么,她笑著在紙上寫下: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沒過幾天,同學們嘲笑的神色讓我不知所然。后來同桌告訴我,看到母親在學校附近的工地干活。原來母親依恃身材高大,女扮男裝到工地給人家當力工。因為當時工地不要婦女,母親和男人們一樣,揮汗如雨,拼命地做工。我的冤家對頭“小喇叭”小紅聽說這事,借機鄙視我,恥笑母親是不男不女的人。這個消息迅速在同學中不脛而走。那時,我飽嘗了什么叫奇恥大辱,只覺渾身熱血咆哮奔突,隨時都會有沖出血管的可能。我像被獵人逼到懸涯絕壁的獵物,決一死戰,揭竿而起向目標發起進攻,進行口才與體能相差懸殊的論辯和反擊,與她們沒頭沒腦地撕扯起來。慘敗回家,母親看到滿臉泥巴,條條血痕的我,愛憐地抱著我的頭撫摸傷口,逐部位涂抹藥水。我放聲痛哭,哭得肝腸寸斷,哭得天昏地暗,為母親的尊嚴受到侮辱而哭,為母親的繁勞的艱辛而哭,為自己的無能導致慘敗而哭。這時,母親神情嚴肅而溫和,她連連搖頭,冷靜地望著我。母樣嫻靜,云淡風輕的表情,勝過夸夸其談的說教;母親隱忍,與世無爭的眼神勝過喋喋不休的埋怨。母親竭力安慰我,然后一聲不吭地走到破舊的木柜里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紙盒。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臺嶄新的小型錄音機赫然擺放在眼前,那漆得淡黃的,曖曖的色調,吸引我忘掉無邊的傷痛,一下子撲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摟在懷里,像摟著一片黎明破曉的曙光。母愛,此時無聲勝有聲!母親在紙片上鄭重其事地寫下:用錄音機錄下生字,你可以自己考自己。原來母親為了給我買錄音機,才去工地做工,我背過身去,哭得更兇,簡直要窒息,難以遏制的酸痛在升起……
從此以后,我不再隨意沖動的打架,不再輕易無原則的哭泣。我在無聲的母愛城堡里,健康,健全地成長,不是身體方面,而是人格方面。
母愛無聲,我將用一生來領悟,享受,用一世來捍衛這一抹殘缺的極致美,因為她永遠是那么超邁而樂觀,永遠是那么偉大而平凡!
母愛,如一輪噴薄而出的紅日,熱烈不張揚;如一曲動人心魄的笛音,飄逸不驚惶;如一眼泉水叮咚山澗,不卑不亢;如一口深沉的古井,波瀾不驚,源源不斷涌起激躍的浪花。
火車鳴叫,我從千回百轉的場景中猝然驚醒,再次凝神繼續追尋那朗若曙星的眼光,向著母親遠行的方向,滿含熱淚,深深地鞠了一躬,雙手合十,虔誠祈禱母親健康,平安回到我身邊。
※本文作者:喜歡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