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后,我抬頭看了看,只有最后一排剩了四個座位。
她坐在左邊,靠窗那個座位,安靜而恬美,見了我,眉毛似乎彎了下。
我猶豫了一下,終究選擇了右邊,靠窗那個座位。
車上了大橋,我微微側頭,突然發現她也在偷偷看我。
是錯覺嗎?為什么她的眉毛又彎了一下。
是幻想嗎?為什么觸到我的目光,她也忙轉過頭去。
是意外嗎?為什么我的心不自覺的快速的跳,為什么想再去看那目光,卻又怕她也在看我。
江上的風夾著絲絲細雨,打在脖子里有點微涼。江上有兩三只鳥掠過。江面上滑過幾只裝著砂石或是鋼材的貨輪。間或傳來一兩聲嘹亮的汽笛,簇擁著貨輪破浪而行。江水滔滔,直流向東。遠處山如眉黛,迤邐而行,纏綿天邊。
車下橋,實在忍不住,偏頭向她的方向看去。她正偏頭看著窗外的風景,而她卻是我現在最美的風景。頭發是淺黃色的,淡淡的,似燈光下頭發散發的光彩。皮膚很白,最迷人的是眼睛,不笑時都帶著笑意,有些慵懶,似乎未曾睡醒。左手帶了一個銀鏈子,精精巧巧的,很是好看,上面似乎還墜了兩個鈴鐺,在手腕上隨著風輕輕搖擺。可惜車內嘈雜,不然也許可以聽到銀鈴聲。不好,她好像感應到了什么,突然轉過頭來,直視我的雙眼,她的眼睛真的好美,水汪汪的,似乎輕輕一吹就會流淌出一泓秋水出來,也許這便是望穿秋水?我措手不及,臉不自覺紅了,這好尷尬,偷偷看別人卻被別人看到,連忙轉過頭去,假裝看著車窗外一排排掠過的房子。我轉過頭時,看到她嘴邊浮起的一絲笑意,而我,轉過頭去,也笑了。
我是不是該鼓足勇氣向她要手機號碼?可是中間隔著兩個人。
等下車再要吧?看她的樣子,應該也是工大的。
我還是跟她要吧?可著這么多人看著。
還是等下車吧?反正也是一個學校的。
不行,現在跟她要吧?可是她如果不給怎么辦?
嗯,還是下車要,下車一定要。
對了,她還在看我嗎?我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呵呵,也受到她的一個手足無措。她臉紅起來也很好看。我微微笑了下,轉過頭。
穿過一排排樓房后,以看得群山委蛇,太陽也在雨后掙扎著跳出烏云的重重包圍,沒有早晨的孱弱,也沒有中午的暴虐,只有雨后的平靜和溫文爾雅。不咸不淡的陽光灑在身上,還有一種感覺,那便是――溫柔。
我笑了,我沒有轉頭,可是我知道她定然也在側著頭微笑。
從鹽倉橋到工業大學只有四十分鐘左右的車程。我不知道自己是永遠這么和她默默坐下去,一直坐到終點站,再坐回頭,還是能早點下車,問她要來手機號碼,快些發短信給她,心里亂,亂,亂。
如果要了她不給怎么辦?不會,她一定會給。
她肯定是在對我笑嗎?肯定,中間隔著的兩個人都已經三十好幾了。
她也許想看窗外的風景呢?不對,她自己就靠在窗口,不會舍近求遠的。
她可能想看這邊窗外的山吧?可是中間隔著人,她看得清嗎?
快到工大了,我抬起身來,看了看她,她身體動了動了,眉毛又對我彎了下。我心里一陣竊喜。站起身來,立在過道中,我又看了看,她旁邊那個人也站了起來,而她把身體移到了兩個座位的中間。我向前走,心里充滿了高興,我知道她一定也會下車。回頭看,她并未下車,為什么,為什么,難道她不是工大的?
我向車內張望,看到了她。
她向車外張望,看到了我。
我笑了,是苦笑。
她笑了,是苦笑。
這難道便是相顧無言,卻有靈犀相通的默契?
這難道便是情牽一線,卻又河漢迢迢的悵然?
我轉過身去,雙手捂臉。車開走了,我知道車上的她也一定和我一樣。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身體空落落的,這輩子似乎什么也未曾得到過一樣。立在那里,感覺便是一粒塵埃,經不起微風的輕輕一搠,飄落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周圍的一切在我眼里都像一場并不真切的夢,周圍的人在說什么,我聽不到,他們在笑什么,我也聽不到。我轉過身去,只看見那輛車后窗經年累積的厚厚灰塵,我知道那背后定然有一雙眼睛在竭力透過窗子看我。
※本文作者:張先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