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棗姨媽呆呆地望著窗外,手中的書脫落在斑駁的木地板上,眼角的淚珠早已凝結。我退身而出不忍打攪她,不想這一回頭卻將頭撞在了門框上!斑恕钡囊宦暎乙Я艘а罌]能忍住于是嚎啕大哭,驚醒了沉靜在回憶里的紅棗姨媽。
紅棗姨媽將我領進房間,一邊幫我揉著傷處一邊剝了糖果送進我口中。我擦干了眼淚,也替紅棗姨媽拭去眼角的淚滴。
疼嗎?我順著隆起的紅色刀痕摸著紅棗姨媽的臉頰。
早不疼了,她微笑著。
我奶奶讓我過來叫你過去一起吃飯。
哦,那太好了。
這是我和紅棗姨媽的最后一次對話。過完這個中秋節,我再也沒能看見紅棗姨媽。問起紅棗姨媽的去向,奶奶沉默不作聲只是眼里泛著淚花。我來到紅棗姨媽的房前,發現門依舊緊閉著,感覺一些落寞,昏暗悠長的走廊似乎因為沒有紅棗姨媽的旗袍而變得晦澀陰森。
好幾次,夢見紅棗姨媽一襲紅色的旗袍沿著走廊盡頭的木樓梯走上來,高跟鞋“咯噔”、“咯噔”有節奏的敲擊著木地板由遠至近。我興奮的從房內跑出,驚訝的發現紅棗姨媽的眼睛已經好了,臉上不再有刀痕,美麗的面容光潔而細嫩,開口如燕語鶯聲。
我張開雙臂迎著紅棗姨媽飛奔而去,卻撲了一個空。走廊盡頭的樓梯空無一人。我使勁揉了揉眼睛,空蕩蕩的走廊里只有我孤單的身影被慘淡的樓道燈拉的又細又長。
第二年,因為房子要拆遷,我們搬出了那棟低矮的宿舍樓。漸漸地,紅棗姨媽從我的記憶里慢慢消逝。我不再記得那棟房子,不再記得紅棗姨媽和她身上的那些美麗旗袍。
考上大學那年,回到老家看望奶奶。不知道為什么聊起我小時候的事情。我突然記起了那棟低矮的房子和房子里的紅棗姨媽。奶奶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感傷。
你念一年級的時候,紅棗姨媽不知道有多疼你。
我知道,她還常常給我買文具和衣服。
是啊,多好的姑娘啊。
奶奶,后來紅棗姨媽去哪里了?
走了,還是走了的好啊,不用再煩心了?蓱z的丫頭啊,怎么就這么命苦呢。
這么多年過去了,說起紅棗姨媽的時候奶奶還是有些動容。我不再詢問紅棗姨媽去哪里了。我甚至不想弄清楚走了是離開這個城市還是離開這個世界的意思。我寧愿相信紅棗姨媽是去了一趟沒有目的地的旅行。
在大學校園里,女生們流行寬褲腳的牛仔褲,中腰的、高腰的,甚至背帶褲。無論教室,食堂,草地上,但凡有女生的地方都可以看見這些肥大的牛仔褲。這讓我覺得有些寂寥,我開始在夜里惦念紅棗姨媽的旗袍,想起旗袍下紅棗姨媽那難以隱藏的美麗曲線。
大學畢業后,我在一家私營公司打工。老板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強人,精明、能干,總是穿一身黑色的職業裝。公司里的年輕女同事自然不能將自己打扮的比老板更艷麗,于是我終日沉淪在黑色和灰色構筑的視線里,直到有一天在公司年終的汾歲酒會上看見老板身上的那套大紅色的旗袍。
那天,老板特意去做了臉部保養,光滑的臉上泛著僵尸的慘白。布袋般的乳房低垂著,碩大的屁股將旗袍的開叉又扯寬了好幾公分,梯田似的腹部將旗袍的前襟精準的區分出波浪形的三個層次。
剎那間,我感覺心中那個美麗記憶徹底崩塌了。老板不僅扼殺了一份亙古不變的只屬于女人的經典,也破滅了我苦心編織了十幾年的童話。
于是,午后暖陽、古舊窗欞和曲線玲瓏的紅棗姨媽漸漸地被現實殘酷的撕碎,化成一縷縷塵埃彌漫在我再也無法找到的每一個角落。
真的,我不能再將她們拼湊了。我生怕看見紅棗姨媽眼角那顆晶瑩透亮但早已凝結的淚珠。
※本文作者:海島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