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快樂一去不返,伴隨成長,同樣的小村子對于我們來說已經(jīng)失去了興趣。那里手機信號不通,電視臺有限,早起早睡,無聊透頂。而我們的姨姥還住在那里,她仿佛從來沒有改變過模樣,一如既往地操勞家務,絮絮叨叨忙忙碌碌。哪怕是得病了以后,身體不適亦從未熄滅滿腔熱情。
她的一生便在無休止的家務中度過。三個兒子雖然都已經(jīng)娶妻生子自立門戶,卻都過得不盡如人意。在山村里的日子,人們除了喝酒和賭博沒有其他事情可娛樂。于是他們紛紛掉進這種惡性循環(huán),每天三頓酒,半夜還要補一頓酒當夜宵。妻子們沒有埋怨,在她們看來男人們無節(jié)制的喝酒是理所應的,這項陋習已經(jīng)排入日常生活,成為了每天必不可少的節(jié)目。
姨姥常為此而埋怨,他們每次喝酒歸來都會聽到這樣的埋怨,一天聽三次,半夜還要補一次。這種牢騷成為了他們習以為常的家庭音樂背景,于是再沒有人注意聽其中的內(nèi)容。
姨姥常常對別人念叨說自己嫁錯了人。她記得當她還年輕的時候,鄰居家的小伙子對她情有獨鐘,可是她最終沒有嫁給他。那位傳說中的小伙子如今已經(jīng)當了爺爺,他仍舊是姨姥的鄰居。一切卻已物是人非。也許那是姨姥心中唯一向往過的美好故事,她至今仍舊不肯和姨姥爺一起吃飯甚至一起坐在椅子上。她一生愛不起他,認為是他拖累了她。
如今姨姥生病了。她的胃部已經(jīng)逐漸的潰爛,因此她進食很困難。她整夜整夜地睡不著,一個人坐在炕上期盼著漫漫長夜快些過去。她說有一天夜里,她疼痛難忍。那天她以為自己要死了,可是壽衣還沒做呢。
我們想不出安慰的話來。大姨最終做了一整套的壽衣給她送了去,這真是一份凄涼的禮物。姨姥坐在我們中間,仍舊像許多年前那樣,給我們盛飯盛菜。她快速的消瘦下去,只有腫脹的肚子突兀的拖著。我和姐姐十分珍惜這難得相聚的時光,一邊給她拍照片錄象一邊講笑話。姨姥本來是笑著的,可她突然低下頭說,到我死的那天,一定要告訴我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癌。然后她哭了,用衣服角擦眼淚。我們都看著她,我們也都哭了。
直到驅(qū)車離去,走了好久,回頭還能見姨姥小小的身影。她盡量追過來,讓我們和她的距離不至于太遠。可是最終,我們的后車窗還是找不到她的影子了。那幅移動的相框里,只有一片灰黃色的樹林和一座座零落的小房子,還有一條崎嶇的石頭路。
姐姐坐在身邊哭了起來。我們都曾為了自己的成長而雀躍過,可是看著長輩們一點一點的老去,我們的心疼也許只能用眼淚表訴。
和老張逛街的時候,在許愿池掛上了許愿簽。我希望家里人都能身體健康,這是最由衷和實在的祝愿。
※本文作者:居鐘鼓樓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