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最香的燒餅
有句名言“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反用一下,幸福的童年各有各的幸福。
“如果我愿意,現在我可以每天每頓吃燒餅。”今天,我這樣告訴我的學生們。
可是,除了童年,我再也沒吃到過那么香的燒餅了。
生產隊分油了,按照人口計算,多數時候分到家的油少得不能再少了。我被大人支喚著,拿一只吃飯用的白色粗瓷碗到生產隊的院子里排隊,集體經濟童叟無欺,誰去都是一樣的。油分到了,少得只有碗底黃亮亮的一層。小心地端到家里,大人已經做好了上千種計劃:比如過節的時候吃多少,來客人的時候吃多少,過生日的時候吃多少……可是愛這些計劃之中,奶奶總能搞一次特殊,理由很簡單,我是家里的長房長孫,當時也是唯一的一個。
于是第二天早晨,廢油油過的窗戶紙還完全變藍,枕頭頭上那隱隱約約的香味便濃一股淡一股地將我叫醒。刺棱著頭發睜開眼睛,一兩個又大又焦,沾著清晰的芝麻的燒餅被奶奶端到了被臥旁。不用穿上衣服,洗手卻成了問題,拿塊濕毛巾擦一擦,再來塊干燥干凈的毛巾墊在枕頭上,剩下的就是我打掃戰場了。吃的是滿口透香,一直香到肚子里也熱烘烘的,嘴巴油膩膩泛著紅暈。
二、寶貴的亮光
剛上小學那會,村子里沒有通電,煤油燈是家家戶戶必備的。制作過程極其簡單,一只小玻璃瓶,里面倒一多半煤油,比瓶口略大的圓形方孔古錢就是托,大小合適的鐵皮蓋子也是可以替代的,燈捻一般是浸了油的棉線,長短粗細看油燈情況就可以了,就是說燈捻的下部要夠得著煤油,粗細看燈托孔的粗細。
冬天里夜長,于是學校免不了安排幾周夜校。孩子們一人一盞小油燈,一節課下來,鼻子頭不小心就變得黑乎乎的。倘若哪家孩子條件稍好,偶然帶來一支蠟,也肯定要把蠟燭定位在盛擦臉油的鐵盒子里,以便存蓄時時流淌下來的蠟油,積攢的多了,添寸把長一段大人衲底子的繩子就又成了一截蠟燭了。帶蠟燭讀書的孩子往往自豪而且高傲,發出的多多的亮光給其他孩子揩油也是不合算的,于是他們會記得拿出一本大點的書打開豎立著支在桌子上,肥光不流外人田么。
幾年以后,村子里通上了電,夜校的條件變得好多了,教室里按了電燈。可是孩子們小小的心眼又有了不滿,二三十個學生共同分享一盞電燈的光芒,而班主任老師一個人,就在辦公桌上部獨立擁有了亮堂堂的燈光。
三、絢爛的電影
童年的物質生活是貧乏的,可最叫人難以忍受的是精神生活的乏味。
電影,是那個時候頗受大人小孩青睞的娛樂形式之一。我出生的那個村子很小,只有三個生產隊,村子是簡單的回字形結構,四條小街橫穿,圈里面聚集了一些住戶,圈外面圍攏了一些住戶。每次去姥姥家小住,大家都會笑話我,說我是來自一個只產胡蘿卜和小蔥的村子。大家的取笑自然是有原因的。因為村小,沒有足夠的能力,所以演電影便成了百天不遇的奇跡。
所以,村子里的老老小小都喜歡步行去鄰村看電影。傍晚時分,夕陽在天,炊煙里清晰地傳來人家村子大喇叭上亮亮的喊聲,預報出今晚即將上演的片子。即使是鄰近村子那樣的大戶,也沒有每天演電影的實力。吃過晚飯,看吧,從村口那天小路上往前看吧,人一個連一個排成了長龍,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拿馬扎的,空手的,形成一幅絢麗的畫面。鄰村的電影是在大隊露天的空地上,早早晚晚總可以找到一個地方。看過的片子記得一些,也忘記了一些,而那種熱切的盼望卻總是忘不。
開心的要算寒假了,一放寒假,我便可以去老老家長住,那是個到了年節必定演電影走高蹺吊秋千的十足的大村子。姥姥家樓臺近水,正好住大隊的那個十字路口附近。只要黑邊白帳子一掛出來,我和那個大我兩歲的小姨便拿了板凳出去占地方。選個靠前而且光線好的地方放下板凳,再拿塊土坷拉畫個不圓不方的圈,這就是我們的勢力范圍了。然后回家吃飯,再回來就坐。如果返回的太晚了,會有不自覺的人擠進那個勢力范圍,而我們便只有板凳大小的地盤了。電影一天接了一天,所有的預報被寫在大隊門口那塊小黑板上,心也被那字引逗著,似乎每天都充滿了陽光,絢爛奪目。
※本文作者:花開淡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