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五十九 列傳第一百九
寶歷季年,急變中起。文宗底綏內難,詔命將降,未有所定。處厚聞難奔赴,昌言曰:"《春秋》之法,大義滅親,內惡必書,以明逆順。正名討罪,于義何嫌?安可依違,有所避諱!"遂奉藩教行焉。是夕,詔命制置及踐祚禮儀,不暇責所司,皆出于處厚之議。及禮行之后,皆葉舊章。以佐命功,旋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監修國史,加銀青光祿大夫,進爵靈昌郡公。處厚在相位,務在濟時,不為身計。中外補授,咸得其宜。
初,貞元中,宰相齊抗奏減冗員,罷諸州別駕,其在京百司,當入別駕者,多處之朝列。元和以來,兩河用兵,偏裨立功者,往往擢在周行。率以儲采王官雜補之,皆盛服趨朝,朱紫填擁。久次當進,及受代閑居者,常數十人,趨中書及宰相私第,摩肩候謁,繁于辭語。及處厚秉政,復奏置六雄、十望、十緊、三十四州別駕以處之。而清流不雜,朝政清肅。
文宗勤于聽政,然浮于決斷,宰相奏事得請,往往中變。處厚常獨論奏曰:"陛下不以臣等不肖,用為宰相,參議大政。凡有奏請,初蒙聽納,尋易圣懷。若出自宸衷,即示臣等不信;若出于橫議,臣等何名鼎司?且裴度元勛宿德,歷輔四朝,孜孜竭誠,人望所屬,陛下固宜親重。竇易直良厚,忠事先朝,陛下固當委信。微臣才薄,首蒙陛下擢用,非出他門,言既不從,臣宜先退。"即趨下再拜陳乞。上矍然曰:"何至此耶!卿之志業,朕素自知,登庸作輔,百職斯舉。縱朕有所失,安可遽辭,以彰吾薄德?"處厚謝之而去,出延英門,復令召還。謂曰:"凡卿所欲言,并宜啟論。"處厚因對彰善癉惡,歸之法制,凡數百言。又裴度勛高望重,為人盡心切直,宜久任,可壯國威。帝皆聽納。自是宰臣敷奏,人不敢橫議。
俄而滄州李同捷叛,朝廷加兵。魏博史憲誠,中懷向背,裴度以宿舊自任,待憲誠于不疑。嘗遣親吏請事至中書。處厚謂曰:"晉公以百口于上前保爾使主,處厚則不然,但仰俟所為,自有朝典耳。"憲誠聞之大懼,自此輸竭,竟有功于滄州。又嘗以理財制用為國之本,撰《太和國計》二十卷以獻。李載義累破滄、鎮兩軍,兵士每有俘執,多遣刳剔。處厚以書喻之,載義深然其旨。自此滄、鎮所獲生口,配隸遠地,前后全活數百千人。
處厚居家循易,如不克任。至于廷諍敷啟,及馭轄待胥吏,勁確嶷然不可奪。質狀非魁偉,如甚懦者;而庶僚請事,畏惕相顧,雖與語移晷,不敢私謁。急于用才,酷嗜文學。嘗病前古有以浮議坐廢者,故推擇群材,往往棄瑕錄用,亦為時所譏。雅信釋氏因果,晚年尤甚。聚書逾萬卷,多手自刊校。奉詔修《元和實錄》,未絕筆,其統例取舍,皆處厚創起焉。太和二年十二月,因延英奏對,造膝之際,忽奏"臣病作",遽退。文宗命中官扶出,歸第一夕而卒,年五十六,贈司空。
處厚當國柄二周歲,啟沃之謀,頗協時譽,咸共惜之。
崔群,字敦詩,清河武城人,山東著姓。十九登進士第,又制策登科,授秘書省校書郎,累遷右補闕。元和初,召為翰林學士,歷中書舍人。群在內職,常以讜言正論聞于時。憲宗嘉賞,降宣旨云:"自今后學士進狀,并取崔群連署,然后進來。"群以禁密之司,動為故事,自爾學士或惡直丑正,則其下學士無由上言。群堅不奉詔,三疏論奏方允。
元和七年,惠昭太子薨,穆宗時為遂王,憲宗以澧王居長,又多內助,將建儲貳,命群與澧王作讓表。群上言曰:"大凡己合當之,則有陳讓之儀;己不合當,因何遽有讓表?今遂王嫡長,所宜正位青宮。"竟從其奏。時魏博節度使田季安進絹五千匹,充助修開業寺。群以為事實無名,體尤不可,請止其所進。群前后所論多愜旨,無不聽納。遷禮部侍郎,選拔才行,咸為公當。轉戶部侍郎。
二年七月,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十四年,誅李師道,上顧謂宰臣曰:"李師古雖自襲祖父,然朝廷待之始終。其妻于師道即嫂叔也,雖云逆族,若量罪輕重,亦宜降等。又李宗奭雖抵嚴憲,其情比之大逆,亦有不同。其妻士族也,今其子女俱在掖廷,于法皆似稍深。卿等留意否?"群對曰:"圣情仁惻,罪止元兇。其妻近屬,倘獲寬宥,實合弘煦之道。"于是師古妻裴氏、女宜娘,詔出于鄧州安置。宗奭妻韋氏及男女,先沒掖廷,并釋放;其奴婢、資貨皆復賜之。又鹽鐵福建院官權長孺坐贓,詔付京兆府決殺。長孺母劉氏求哀于宰相,群因入對言之。憲宗愍其母耄年,乃曰:"朕將屈法赦長孺何如?"群曰:"陛下仁惻即赦之,當速令中使宣諭。如待正敕,即無及也。"長孺竟得免死長流。群之啟奏平恕,多此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