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二十六 列傳第二百十四
萬歷時,大西洋人至京師,言天主耶穌生于如德亞,即古大秦國也。其國自開辟以來六千年,史書所載,世代相嬗,及萬事萬物原始,無不詳悉。謂為天主肇生人類之邦,言頗誕謾不可信。其物產、珍寶之盛,具見前史。
意大里亞,居大西洋中,自古不通中國。萬歷時,其國人利瑪竇至京師,為《萬國全圖》,言天下有五大洲。第一曰亞細亞洲,中凡百余國,而中國居其一。第二曰歐羅巴洲,中凡七十余國,而意大里亞居其一。第三曰利未亞洲,亦百余國。第四曰亞墨利加洲,地更大,以境土相連,分為南北二洲。最后得墨瓦臘泥加洲為第五。而域中大地盡矣。其說荒渺莫考,然其國人充斥中土,則其地固有之,不可誣也。
大都歐羅巴諸國,悉奉天主耶穌教,而耶穌生于如德亞,其國在亞細亞洲之中,西行教于歐羅巴。其始生在漢哀帝元壽二年庚申,閱一千五百八十一年至萬歷九年,利瑪竇始泛海九萬里,抵廣州之香山澳,其教遂沾染中土。至二十九年入京師,中官馬堂以其方物進獻,自稱大西洋人。
禮部言:“《會典》止有西洋瑣里國無大西洋,其真偽不可知。又寄居二十年方行進貢,則與遠方慕義特來獻琛者不同。且其所貢《天主》及《天主母圖》,既屬不經,而所攜又有神仙骨諸物。夫既稱神仙,自能飛升,安得有骨?則唐韓愈所謂兇穢之余,不宜入宮禁者也。況此等方物,未經臣部譯驗,徑行進獻,則內臣混進之非,與臣等溺職之罪,俱有不容辭者。及奉旨送部,乃不赴部審譯,而私寓僧舍,臣等不知其何意。但諸番朝貢,例有回賜,其使臣必有宴賞,乞給賜冠帶還國,勿令潛居兩京,與中人交往,別生事端。”不報。八月又言:“臣等議令利瑪竇還國,候命五月,未賜綸音,毋怪乎遠人之郁病而思歸也。察其情詞懇切,真有不愿尚方錫予,惟欲山棲野宿之意。譬之禽鹿久羈,愈思長林豐草,人情固然。乞速為頒賜,遣赴江西諸處,聽其深山邃谷,寄跡怡老。”亦不報。
已而帝嘉其遠來,假館授粲,給賜優厚。公卿以下重其人,咸與晉接。瑪竇安之,遂留居不去,以三十八年四月卒于京。賜葬西郭外。
其年十一月朔,日食。歷官推算多謬,朝議將修改。明年,五官正周子愚言:“大西洋歸化人龐迪我、熊三拔等深明歷法。其所攜歷書,有中國載籍所未及者。當令譯上,以資采擇。”禮部侍郎翁正春等因請仿洪武初設回回歷科之例,令迪我等同測驗。從之。
自瑪竇入中國后,其徒來益眾。有王豐肅者,居南京,專以天主教惑眾,士大夫暨里巷小民,間為所誘。禮部郎中徐如珂惡之。其徒又自夸風土人物遠勝中華,如珂乃召兩人,授以筆札,令各書所記憶。悉舛謬不相合,乃倡議驅斥。四十四年,與侍郎沈氵隺、給事中晏文輝等合疏斥其邪說惑眾,且疑其為佛郎機假托,乞急行驅逐。禮科給事中余懋孳亦言:“自利瑪竇東來,而中國復有天主之教。乃留都王豐肅、陽瑪諾等,煽惑群眾不下萬人,朔望朝拜動以千計。夫通番、左道并有禁。今公然夜聚曉散,一如白蓮、無為諸教。且往來壕鏡,與澳中諸番通謀,而所司不為遣斥,國家禁令安在?”帝納其言,至十二月令豐肅及迪我等俱遣赴廣東,聽還本國。命下久之,遷延不行,所司亦不為督發。
四十六年四月,迪我等奏:“臣與先臣利瑪竇等十余人,涉海九萬里,觀光上國,叨食大官十有七年。近南北參劾,議行屏斥。竊念臣等焚修學道,尊奉天主,豈有邪謀敢墮惡業。惟圣明垂憐,候風便還國。若寄居海嶼,愈滋猜疑,乞并南都諸處陪臣,一體寬假。”不報,乃怏怏而去。豐肅尋變姓名,復入南京,行教如故,朝士莫能察也。
其國善制礮,視西洋更巨。既傳入內地,華人多效之,而不能用。天啟、崇禎間,東北用兵,數召澳中人入都,令將士學習,其人亦為盡力。
崇禎時,歷法益疏舛,禮部尚書徐光啟請令其徒羅雅谷、湯若望等,以其國新法相參較,開局纂修。報可。久之書成,即以崇禎元年戊辰為歷元,名之曰《崇禎歷》。書雖未頒行,其法視《大統歷》為密,識者有取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