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二 列傳第三十三◎文學
《長門》、《上林》,殆非一家之賦;《洛神》、《池雁》,便成二體之作。孟堅精正,《詠史》無虧于東主;平子恢富,《羽獵》不累于憑虛。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稱是;楊修敏捷,《暑賦》彌日不獻。率意寡尤,則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賒于七步。一人之思,遲速天懸;一家之文,工拙壤隔。何獨宮商律呂,必責其如一邪?論者乃可言未窮其致,不得言曾無先覺也。
約答曰:
宮商之聲有五,文字之別累萬。以累萬之繁,配五聲之約,高下低昂,非思力所舉。又非止若斯而已也。十字之文,顛倒相配,字不過十,巧歷已不能盡,何況復過于此者乎?靈均以來,未經用之于懷抱,固無從得其仿佛矣。若斯之妙,而圣人不尚,何邪?此蓋曲折聲韻之巧無當于訓義,非圣哲立言之所急也。是以子云譬之"雕蟲篆刻",云"壯夫不為"。
自古辭人豈不知宮羽之殊,商徵之別?雖知五音之異,而其中參差變動,所昧實多,故鄙意所謂"此秘未睹"者也。以此而推,則知前世文士便未悟此處。
若以文章之音韻,同弦管之聲曲,則美惡妍蚩,不得頓相乖反。譬由子野操曲,安得忽有闡緩失調之聲?以《洛神》比陳思他賦,有似異手之作。故知天機啟,則律呂自調;六情滯,則音律頓舛也。
士衡雖云"炳若縟錦",寧有濯色江波,其中復有一片是衛文之服?此則陸生之言,即復不盡者矣。韻與不韻,復有精粗,輪扁不能言,老夫亦不盡辨此。
永元元年,始安王遙光反,厥父閑被誅,厥坐系尚方。尋有赦令,厥恨父不及,感慟而卒,年二十八。文集行于世。
會稽虞炎,永明中以文學與沈約俱為文惠太子所遇,意眄殊常。官至驍騎將軍。
崔慰祖,字悅宗,清河東武城人也。父慶緒,永明中為梁州刺史。慰祖解褐奉朝請。父喪不食鹽,母曰:"汝既無兄弟,又未有子胤。毀不滅性,政當不進肴羞耳,如何絕鹽!吾今亦不食矣。"慰祖不得已從之。父梁州之資,家財千萬,散與宗族,漆器題為日字,日字之器,流乎遠近。料得父時假貰文疏,謂族子纮曰:"彼有,自當見還;彼無,吾何言哉!"悉火焚之。
好學,聚書至萬卷,鄰里年少好事者來從假借,日數十帙,慰祖親自取與,未常為辭。
為始安王撫軍墨曹行參軍,轉刑獄,兼記室。遙光好棋,數召慰祖對戲,慰祖輒辭拙,非朔望不見也。建武中,詔舉士,從兄慧景舉慰祖及平原劉孝標,并碩學。帝欲試以百里,慰祖辭不就。
國子祭酒沈約、吏部郎謝朓嘗于吏部省中賓友俱集,各問慰祖地理中所不悉十余事,慰祖口吃,無華辭,而酬據精悉,一座稱服之。朓嘆曰:"假使班、馬復生,無以過此。"
慰祖賣宅四十五萬,買者云:"寧有減不?"答曰:"誠慚韓伯休,何容二價。"買者又曰:"君但責四十六萬,一萬見與。"慰祖曰:"是即同君欺人,豈是我心乎?"
少與侍中江祀款,及祀貴,常來候之,而慰祖不往也。與丹陽丞劉沨素善,遙光據東府反,慰祖在城內。城未潰一日,沨謂之曰:"卿有老母,宜其出矣。"命門者出之。慰祖詣闕自首,系尚方,病卒。
慰祖著《海岱志》,起太公迄西晉人物為四十卷,半未成。臨卒,與從弟緯書云"常欲更注遷、固二史,采《史》、《漢》所漏二百余事,在廚簏,可檢寫之,以存大意。《海岱志》良未周悉,可寫數本,付護軍諸從事人一通,及友人任昉、徐夤、劉洋、裴揆。"又令"以棺親土,不須磚,勿設靈座"。時年三十五。
王逡之,字宣約,瑯邪臨沂人也。父祖皆為郡守。逡之少禮學博聞。起家江夏王國常侍,大司馬行參軍,章安令,累至始安內史。不之官,除山陽王驃騎參軍,兼治書御史,安成國郎中,吳令。升明末,右仆射王儉重儒術,逡之以著作郎兼尚書左丞參定齊國儀禮。初,儉撰《古今喪服集記》,逡之難儉十一條。更撰《世行》五卷。轉國子博士。國學久廢,建元二年,逡之先上表立學,又兼著作,撰《永明起居注》。轉通直常侍,驍騎將軍,領博士、著作如故。出為寧朔將軍、南康相,太中、光祿大夫,加侍中。逡之率素,衣裘不浣,機案塵黑,年老,手不釋卷。建武二年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