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游第一
惠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捲曲而不中規(guī)矩,立之塗,匠者不顧。 補(bǔ)武按:此段言樗以無用,故無物害,無困苦,以喻人必?zé)o用,方免世患而獲逍遙也。繼無名、無功、無己而言無用者,以心雖無名、無功、無己,茍材有可用,必致如大瓠以有一可用,即被慮而為樽。故無名、無功、無己,又必?zé)o用,然後盡無為之量,極逍遙之致。如是,則不僅遊逍遙,寢臥亦逍遙也。釋文:“樗,敕魚反。”成云:“栲、漆之類,嗅之甚臭,惡木也。”腫,章勇反。李云:“擁腫,猶盤癭。 ”中,丁仲反。卷,本又作“拳”,同音權(quán)。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去也。”猶言棄而不取。莊子曰:“子獨(dú)不見貍狌乎?成云:“狌,野貓。” 補(bǔ)釋文:“貍,力之反。狌,郭音生,司馬云:‘□也。□,由救反。'”卑身而伏,以候敖者,司馬云:“遨翔之物,雞鼠之屬。” 補(bǔ)說文:“敖,出遊也。”漢書景十三王傳:“請閉諸姬舍門,無令出敖。”師古曰:“敖,遊戲也。”東西跳樑,成云:“ 跳樑,猶走擲。” 補(bǔ)釋文:“跳音條。”不辟高下;辟音避。中於機(jī)辟,辟,所以陷物。鹽鐵論刑法篇“辟陷設(shè)而當(dāng)其蹊”,與此同義。亦作“臂”。楚詞哀時命篇:“外迫脅於機(jī)臂兮。”機(jī)臂,即機(jī)辟也。玉篇王注,以為弩身。死於網(wǎng)罟。今夫斄牛,司馬云:“旄牛。” 補(bǔ)釋文:“罟,徐音古。斄,徐、李音來,又音離。”其大若垂天之雲(yún)。成云:“山中遠(yuǎn)望,如天際之雲(yún)。 ”此能為大矣, 補(bǔ)斄牛能負(fù)重耕田,即其所為之大也。而不能執(zhí)鼠。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簡文云:“莫,大也。”彷徨乎無為其側(cè),釋文:“仿徨:猶翱翔。” 補(bǔ)釋文:“仿,薄剛反。徨音皇。廣雅雲(yún);‘仿徨,徙倚也。'”武按:“無為” 二字,總結(jié)無名、無功、無己、無用。逍遙乎寢臥其下?郭慶藩云:“逍遙,依說文,當(dāng)作‘消搖'。”又引王瞀夜云:“逍遙者,調(diào)暢悅豫之意。” 補(bǔ)此句見無為者寢臥亦逍遙,不僅遊也,以進(jìn)一步作結(jié)。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言無處可用之。人間世篇:“是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 ”又云:“予求無所可用久矣。”又山木篇:“無所可用。”文義並與此同。安所困苦哉!”又言貍狌之不得其死,斄牛之大而無用,不如樗樹之善全,以曉惠施。蓋惠施用世,莊子逃世,惠以莊言為無用,不知莊之游於無窮,所謂“大知”“小知”之異也。 正注言“斄牛之大而無用,不如樗樹之善全”,非也。此段莊子因惠子謂其言大而無用,乃引貍狌能捕鼠,可謂小而有用矣,然不得其死;斄牛執(zhí)鼠不如貍狌,非斄牛徒大而無用也,乃不得其用也。秋水篇云:“ 騏驥驊騮,一日而馳千里,捕鼠不如貍狌,言殊技也。”斄牛亦然。今患斄牛不能執(zhí)鼠,何不使之負(fù)重致遠(yuǎn),以譬患大樹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以成其無用之大用乎?此針對惠子 “大而無用”之言以駁之也。如注言“斄牛大而無用” ,不反證合惠子之言乎?有失莊子答辯之旨矣。所謂“ 安所困苦”者,如大瓠可用為樽,致被結(jié)綴以浮江湖,此即大瓠之困苦也,樗則無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