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四十九 列傳第二百八
震仲之未死,先遺家人書曰:"武興之事,從之則失節,何面目在世間?不從禍立見。我死,禍止一身,不及妻子矣。人孰無死,死而有子能自立,即不死。"自震仲死,蜀之義士感慨奮發,始有協謀誅逆者。明年,曦伏誅,蜀帥安丙、楊輔以聞,贈朝奉大夫、直寶謨閣,官二子,表其里曰義榮。吳獵宣諭西蜀,為之請廟與謚,名其廟旌忠,謚曰節毅。
史次秦,眉山人。及進士第。吳曦叛,招次秦甚遽,次秦遷延固避,偽知大安軍郭鵬飛迫之行,乃以石灰桐油涂兩目,末生附子傅之,比至目益腫。次秦母年高而賢,聞次秦為曦所招,即命家人以疾篤馳報,且曰:"恐病不足取信,以訃聞可也。"曦乃聽還。曦誅,蜀帥上其事,改秩為利路主管文字,仕至合州太守。
有郭靖者,高橋土豪巡檢也。吳曦叛,四州之民不愿臣金,棄田宅,推老稚,順嘉陵而下。過大安軍,楊震仲計口給粟,境內無餒死者。曦盡驅驚移之民使還,皆不肯行。靖時亦在遣中,至白崖關,告其弟端曰:"吾家世為王民,自金人犯邊,吾兄弟不能以死報國,避難入關,今為曦所逐,吾不忍棄漢衣冠,愿死于此,為趙氏鬼。"遂赴江而死。
高稼,字南叔,邛州蒲江人。真德秀一見以國士期之。嘉定七年進士。調成都尉,轉九隴丞。丁內艱,免喪,辟潼川府路都鈴轄司干辦公事。制置使崔與之聞其名,改辟本司干辦公事。
稼持論不阿,憂世甚切,及鄭損為制置使,即求去。朝廷以稼贊閫有勞,未幾,改知綿谷縣。制置司以總領所擅十一州會子之利,請盡廢之,此蓋紹興、隆興之間得旨為之者。令下,民疑,為之罷市。稼亟出私錢以給中下戶。稼弟定子時為總領所主管文字,相與征其誤而力救之,得存其半,公私僅濟。歲大饑,有司置弗聞,稼捐橐中裝,市粟以食之,全活甚眾。損之入蜀也,稼同產弟了翁誦言于朝,謂必敗事。損銜之,遂劾稼罷。
寶慶三年,元兵至武階,損棄沔而遁。桂如淵鎮蜀,辟通判沔州,尋檄兼幕職。稼首言:"蜀以三關為門戶,五州為藩籬,自前帥棄五州,民無固志,一旦敵至,又有因糧之利,或遂留不去。今亟當申理,俾緩急有所保聚。"如淵然之,乃創山砦八十有四,且募義兵五千人,與民約曰:"敵至則官軍守原堡,民丁保山砦,義兵為游擊,庶其前靡所掠,后弗容久。"
北兵由東道以入,如淵憂之,辟稼知洋州。稼日夜為守御計,以洋居平地,無一卒以守,議移金州帥司軍千人駐洋州,而自任其餉給。李心傳為言諸朝,不報。及鳳州破,制置司始從稼請,調金州兵赴之,而兵不時至。漢中陷,梁、洋之民數十萬盡趨安康。稼乃移屯黃金渡,收散卒,招忠義,以制置司之命,致故將陳昱于安康,委以收復之任。昱部分諸軍,召青座、華陽諸關守將,皆以兵來會,凡得三千人,稼竭洋之帑廩贍之。以州事付通判,而自假節制軍馬,督諸將繼進。沔州破,北兵迫大安,益昌大震,稼亟命趨沔,自至西縣援之。
如淵以便宜命稼利路提刑司兼權興元府,制置司檄其守米倉,稼移書曰:"今日之事如弈棋,所校者先后爾。茍以分水、三泉、米倉為可保,敵兵若自宕昌、清川以入,將孰御之?盍以興、沔、利三戎司分駐鳳州,俾制司已招之忠義、關表復仇之豪杰,聯司以進,兵氣奪矣。"如淵遲疑不決。逮天水、同慶被屠,西和圍益急,始會軍民之眾萬人援之,道梗不得前,而城已破矣。俄報砦窠、七方之師皆潰,稼率遺民駐廉水縣,召集保甲,分布間道,以保巴山。當是時,文臣之在軍中者惟稼一人。
如淵既罷,李{直土}代之,以稼久勞,請改畀內郡,差知榮州。殿中侍御史汪剛中,如淵黨也,欲使稼分其罪,乃謂蜀之敗實由稼,遽罷之,又削二官。李心傳見上,訟稼無罪,不當罷。
宣撫使黃伯固辟稼知閬州。未幾,伯固去官,制置使趙彥吶以參議官辟之。制置司近漢中,稼言漢中蕩無藩籬,宜經理仙人原以為緩急視師之地。彥吶以委稼,稼至原,繕營壘,峙芻糧,比器甲,開泉源,守御之規,罔不備具。會召還,彥吶密奏留稼,以直秘閣知沔州、利州提點刑獄兼參議官。始至,告于神曰:"郡當兵難之后,生聚撫摩,所當盡力,去之日,誓垂橐以入劍門。"乃葺理創殘,招集流散,民皆襁負來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