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七十四 列傳第二百三十三
初,似道在漢陽,時丞相吳潛用監察御史饒應子言,移之黃州,而分曹世雄等兵以屬江閫。黃雖下流,實兵沖。似道以為潛欲殺己,銜之。且聞潛事急時,每事先發后奏;帝欲立榮王子孟啟為太子,潛又不可。帝已積怒潛,似道遂陳建儲之策,令沈炎劾潛措置無方,致全、衡、永、桂皆破,大稱旨。乃議立孟啟,貶潛循州,盡逐其黨人。高達在圍中,恃其武勇,殊易似道,每見其督戰,即戲之曰:"巍巾者何能為哉!"每戰,必須勞始出,否即使兵士嘩于其門。呂文德諂似道,即使人呵曰:"宣撫在,何敢爾邪!"曹世雄、向士璧在軍中,事皆不關白似道,故似道皆恨之。以核諸兵費,世雄、士璧皆坐侵盜官錢貶遠州。每言于帝欲誅達,帝知其有功,不從。尋論功,以文德為第一,而達居其次。
明年,大元世祖皇帝登極,遣翰林侍讀學士、國信使郝經等持書申好息兵,且征歲幣。似道方使廖瑩中輩撰《福華編》稱頌鄂功,通國皆不知所謂和也。似道乃密令淮東制置司拘經等于真州忠勇軍營。
時理宗在位久,內侍董宋臣、盧允升為之聚斂以媚之。引薦奔競之士,交通賄賂,置諸通顯。又用外戚子弟為監司、郡守。作芙蓉閣、香蘭亭宮中,進倡優傀儡,以奉帝為游燕。竊弄權柄。臺臣有言之者,帝宣諭去之,謂之"節貼"。
似道入,逐盧、董所薦林光世等,悉罷之,勒外戚不得為監司、郡守,子弟門客斂跡,不敢干朝政。由是權傾中外,進用群小。取先朝舊法,率意紛更,增吏部七司法。買公田以罷和糴,浙西田畝有直千緡者,似道均以四十緡買之。數稍多,予銀絹;又多,予度牒告身。吏又恣為操切,浙中大擾。有奉行不至者,提領劉良貴劾之。有司爭相迎合,務以買田多為功,皆繆以七八斗為石。其后,田少與磽瘠、虧租與佃人負租而逃者,率取償田主。六郡之民,破家者多。包恢知平江,督買田。至以肉刑從事。復以楮賤作銀關,以一準十八界會之三,自制其印文如"賈"字狀行之,十七界廢不用。銀關行,物價益踴,楮益賤。秋七月,彗出柳,光燭天,長數十丈,自四更見東方,日高始滅。臺諫、布韋皆上書,言此公田不便,民間愁怨所致。似道上書力辯之,且乞罷政。帝勉留之曰;"公田不可行,卿建議之始,朕已沮之矣。今公私兼裕,一歲軍餉,皆仰于此。使因人言而罷之,雖足以快一時之議,如國計何!"有太學生蕭規、葉李等上書,言似道專政。命京尹劉良貴捃摭以罪,悉黥配之。后又行推排法。江南之地,尺寸皆有稅,而民力弊矣。
理宗崩,度宗又其所立,每朝必答拜,稱之曰"師臣"而不名,朝臣皆稱為"周公"。甫葬理宗,即棄官去,使呂文德報北兵攻下沱急,朝中大駭,帝與太后手為詔起之。似道至,欲以經筵拜太師,以典故須建節,授鎮東軍節度使,似道怒曰:"節度使粗人之極致爾!"遂命出節,都人聚觀。節已出,復曰:"時日不利。"亟命返之。宋制:節出,有撤關壞屋,無倒節理,以示不屈。至是,人皆駭嘆。然下沱之報實無兵也。三年,又乞歸養。大臣、侍從傳旨留之者日四五至,中使加賜賚者日十數至,夜即交臥第外以守之。除太師、平章軍國重事,一月三赴經筵,三日一朝,赴中書堂治事。賜第葛嶺,使迎養其中。吏抱文書就第署,大小朝政,一切決于館客廖瑩中、堂吏翁應龍,宰執充位署紙尾而已。
似道雖深居,凡臺諫彈劾、諸司薦辟及京尹、畿漕一切事,不關白不敢行,李芾、文天祥、陳文龍、陸達、杜淵、張仲微、謝章輩,小忤意輒斥,重則屏棄之,終身不錄。一時正人端士,為似道破壞殆盡。吏爭納賂求美職,其求為帥閫、監司、郡守者,貢獻不可勝計。趙溍輩爭獻寶玉,陳奕至以兄事似道之玉工陳振民以求進,一時貪風大肆。五年,復稱疾求去。帝泣涕留之,不從。令六日一朝,一月兩赴經筵。六年,命入朝不拜。朝退,帝必起避席,目送之出殿廷始坐。繼又令十日一入朝。
時襄陽圍已急,似道日坐葛嶺,起樓閣亭榭,取宮人娼尼有美色者為妾,日淫樂其中。惟故博徒日至縱博,人無敢窺其第者。其妾有兄來,立府門,若將入者,似道見之,縛投火中。嘗與群妾踞地斗蟋蟀,所狎客入,戲之曰:"此軍國重事邪?"酷嗜寶玩,建多寶閣,日一登玩。聞余玠有玉帶,求之,已徇葬矣,發其冢取之。人有物,求不予,輒得罪。自是,或累月不朝,帝如景靈宮亦不從駕。八年,明堂禮成,祀景靈宮。天大雨,似道期帝雨止升輅。胡貴嬪之父顯祖為帶御器械,請如開禧故事,卻輅,乘逍遙輦還宮,帝曰平章云云,顯祖紿曰:"平章已允乘逍遙輦矣。"帝遂歸。似道大怒曰:"臣為大禮使,陛下舉動不得預聞,乞罷政。"即日出嘉會門,帝留之不得,乃罷顯祖,涕泣出貴嬪為尼,始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