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九十七 列傳第一百五十六
章既下,讀之有流涕者。劾罷戶部尚書葉翥、太府卿兼中書舍人沈揆結近習,圖進用,言:"比年以來,士大夫不慕廉靖而慕奔競,不尊名節而尊爵位,不樂公正而樂軟美,不敬君子而敬庸人,既安習以成風,謂茍得為至計。良由前輩老成,零落殆盡,后生晚進,議論無所據依,學術無所宗主,正論益衰,士風不競。幸詔大臣,妙求人物,必朝野所共屬、賢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參錯立朝,國勢自壯。臣雖終歲無所奏糾,固亦未至曠官。今日之患,在于不封殖人才,臺諫但有摧殘,廟堂初無長養。臣處當言之地,豈以排擊為能哉?"徙太府少卿。求去不已,除直秘閣、潼川運判。改江西提刑,又改夔州。
時孝宗不豫,上久不過宮,光祖致書留正、趙汝愚曰:"宜與群賢并心一力,若上未過宮,宰執不可歸安私第。林、陳二閹,自以獲罪重華,日夜交諜其間。宜用韓魏公逐任守忠故事,以釋兩宮疑謗。大臣亦當收兵柄,密布腹心,俾緩急有可仗者。"聞孝宗崩,又貽書汝愚,勉以安國家、定社稷之事。
寧宗即位,除侍御史,改司農少卿。入對,獻《謹始》五箴。又論:"人主有六易:天命易恃,天位易樂,無事易安,意欲易奢,政令易怠,歲時易玩。又有六難:君子難進,小人難退,苦言難入,巧佞難遠,是非難明,取舍難決。暗主之所易,明主之所難;暗主之所難,明主之所易。"又言:"陛下以隆慈之命,踐祚于素幄,蓋有甚不得已者,宜躬自貶損,盡禮于上皇,使圣意歡然知釋位之樂,然后足以昭陛下之大孝。"上悚然嘉納。
進起居舍人。論:"政令當出中書,陛下審而行之,人主操柄,無要于此。"知閣門事韓侂胄浸擅威福,故首及之。遷起居郎。集議卜孝宗山陵,與朱熹皆謂會稽山陵,土薄水淺,乞議改卜。既而熹與祠,光祖言:"漢武帝之于汲黯,唐太宗之于魏征,仁宗之于唐介,皆暫怒旋悔。熹明先圣之道,為今宿儒,又非三臣比。陛下初膺大寶,招徠耆儒,比初政之最善者。今一旦無故去之,可乎?"且曰:"臣非助熹,助陛下者也。"再疏,不聽。
劉德秀劾光祖,出為湖南運判,不就,主管玉局觀。趙汝愚既罷相,侂胄擅朝,遂目士大夫為偽學逆黨,禁錮之。光祖撰《涪州學記》,謂:"學之大者,明圣人之道以修其身,而世方以道為偽;小者治文章以達其志,而時方以文為病。好惡出于一時,是非定于萬世。"諫官張釜指為謗訕,比之楊惲,奪職,謫居房州。久之,許自便。起知眉州,復職,將漕利路,以不習邊事辭。進直寶謨閣,主管沖佑觀。
吳曦叛,光祖白郡守,焚其榜通衢,且馳告帥守、監司之所素知者,仗大義,連衡以抗賊。俄聞曦誅,則以書屬宣撫使楊輔,講行營田,前日利歸吳氏者,悉收之公上,以省餉軍費;獎名節、旌死事以激忠烈之心。除潼川路提刑、權知瀘州。侂胄誅,召除右文殿修撰、知襄陽府,進寶謨閣待制、知遂寧府,改京、湖制置使,以寶謨閣直學士知潼川府。
詔以閔雨求言,光祖奏:"女直乃吾不共戴天之仇,天亡此仇,送死于汴。陛下為天之子,不知所以圖之,天與不取,是謂棄天,未有棄天而天不我怒也。青、鄆、藺、會求通弗納,陛下為中國衣冠之主,人歸而我絕之,是謂棄人,未有棄人而人不我怨也。且金人舍其巢穴,污我汴京,尚可使吾使人拜之于祖宗昔日朝會之廷乎?"
又請改正憲圣慈烈皇后諱日。先是,后崩以慶元三年十一月二日,郊禋期迫,或謂侂胄曰:"上親郊,不可不成禮。且有司所費既夥,奈何已之?"侂胄入其言,五日祀圜丘,六日始宣遺誥。于是光祖言:"憲圣,陛下之曾祖母,克相高宗,再造大業。侂胄敢視之如卑喪,遷就若此。賊臣就戮,盍告謝祖宗,改從本日?"從之。
升顯謨閣直學士、提舉玉隆萬壽宮。引年不許,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嘉定十五年卒,進華文閣學士,謚文節。
趙汝愚稱光祖論諫激烈似蘇軾,懇惻似范祖禹,世以為名言。所著《后溪集》十卷。子:端之、靖之、翊之、竑之。
論曰:徐誼竄逐于小人之手,身之否,道之亨也。吳獵之以學為政,項安世之通經博古,皆一時之英才,今更定舊史,公論其少伸歟!薛叔似通儒也,不幸以開邊事累之。劉甲、楊輔蔚乎有用之才。劉光祖盛名與《涪州學記》并傳穹壤,世之人何憚而不為君子也!
《宋史》 元·脫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