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七 列傳第一百六十六
天災旱暵,昔固有之。而倉廩匱竭,月支不繼,升粟一千,其增未已,富戶淪落,十室九空,此又昔之所無也。甚而闔門饑死,相率投江,里巷聚首以議執政,軍伍誶語所不忍聞,此何等氣象,而見于京城眾大之區。浙西稻米所聚,而赤地千里。淮民流離,襁負相屬,欲歸無所,奄奄待盡。使邊塵不起,尚可相依茍活,萬一敵騎沖突,彼必奔迸南來,或相攜從敵,因為之鄉導,巴蜀之覆轍可鑒也。
竊意陛下宵旰憂懼,寧處弗遑。然宮中宴賜未聞有所貶損,左右嬙嬖未聞有所放遣,貂珰近習未聞有所斥遠,女冠請謁未聞有所屏絕,朝廷政事未聞有所修飭,庶府積蠹未聞有所搜革。秉國鈞者惟私情之徇,主道揆者惟法守之侵,國家大政則相持而不決,司存細務則出意而輒行。命令朝更而夕變,紀綱蕩廢而不存,無一事之不弊,無一弊之不極。陛下盍亦震懼自省。
詔:"中外臣庶思當今急務,如河道未通,軍餉若何而可運?浙右旱歉,荒政若何而可行?財計空匱,糴本若何而可足?流徙失所,遣使若何而可定?敵情叵測,邊圉若何而可固?各務悉力盡思,以陳持危制變之策。"
拜吏部侍郎兼中書舍人,復極言宴賜不節、修造不時、玩寇縱欲數事。兼權兵部尚書,改禮部尚書兼中書舍人。
淳祐二年,擢同簽書樞密院事。范既入都堂,凡行事有得失,除授有是非,悉抗言無隱情。丞相史嵩之外示寬容,內實忌之。四年,遷同知樞密院事。以李鳴復參知政事,范不屑與鳴復共政,去之。帝遣中使召回,且敕諸城門不得出范。太學諸生亦上書留范而斥鳴復,并斥嵩之。嵩之令諫議大夫劉晉之等論范及鳴復,范遂行。會嵩之遭喪謀起復不果,于是拜范右丞相,范以遜游似,不許,遂力疾入覲。帝親書"開誠心,布公道。集眾思,廣忠益"賜之。
范上五事:"曰正治本,謂政事當常出于中書,毋使旁蹊得竊威福。曰肅宮闈,謂當嚴內外之限,使宮府一體。曰擇人才,謂當隨其所長用之而久于職,毋徒守遷轉之常格。曰惜名器,謂如文臣貼職,武臣閣衛,不當為徇私市恩之地。曰節財用,謂當自人主一身始,自宮掖始,自貴近始,考封村國用出入之數,而補窒其罅漏,求鹽策楮幣變更之目,而斟酌其利害。仍乞早定國本以系人心。"
時親王近戚多求降恩澤,引前朝杜衍例,范皆封還。乞撥堂除闕歸之吏部,以清中書之務,惟留書庫、架閣、京教及要地干官。人皆以為不便。太學生亦上書言之,帝以示范,范奏曰:"三四十年權臣柄國,以公朝爵祿而市私恩,取吏部之闕以歸堂除,太學諸生亦習于見聞,乃以近年之弊政為祖宗之成法。如以臣言為是,上下堅守,則諛者必多而謗者息矣。"未幾,赴選調者無淹滯,合資格者得美闕,眾始服。
帝命宰執各條當今利病與政事可行者,范上十二事:
曰公用舍,愿進退人才悉參以國人之論,則乘罅抵巇者無所投其間。曰儲材能,內而朝列,則儲宰執于侍從、臺諫,儲侍從、臺諫于卿監、郎官;外而守帥,則以江面之通判為幕府、郡守之儲,以江面之郡守為帥閫之儲;他職皆然,如是則臨時無乏才之憂。曰嚴薦舉,宜詔中外之臣,凡薦舉必明著職業、功狀、事實,不許止為褒詞,朝廷籍記不如所舉,并罰舉主,仍詔侍從、臺諫不許與人覓舉。曰懲贓貪,自今有以贓罪案上,即行下勘證,果有贓敗,必繩以祖宗之法,無實跡而監司妄以贓罪誣人者,亦量行責罰,臺諫風聞言及贓罪,亦行下勘證。曰專職任,吏部不可兼給、舍,京尹不可兼戶、吏,經筵亦必專官。曰久任使,內而財賦、獄訟、銓選與其他煩劇之職,必三年而后遷,外而監司、郡守,亦必使之再任,其不能者則亟行罷斥。曰抑僥幸,布告中外,各務職業,朝廷不以弊例而過恩,宮庭不以私謁而廢法;勛舊之家,邸第之戚,不以名器而輕假。曰重閫寄。曰選軍實。曰招土豪。曰宜仿祖宗方田之制,疏為溝洫,縱橫經緯,各相灌注,以鑿溝之土,積而為徑,使不得并轡而馳,結陣而前,如曹瑋守陜西之制,則戎馬之來,所至皆有阻限,而溝之內又可以耕屯,勝于陸地多矣。曰治邊、理財,實為當今急務,有明于治邊、善于理財者,搜訪以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