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一十六 列傳第一百七十五
淵有材略,迄濟事功,所至興學養士,然政尚嚴酷,好興羅織之獄,籍入豪橫,故時有"蜈蚣"之謠。其弟潛亦數諫止之。所著《易解》及《退庵文集》、奏議。
余玠,字義夫,蘄州人。家貧落魄無行,喜功名,好大言。少為白鹿洞諸生,嘗攜客入茶肆,毆賣茶翁死,脫身走襄淮。時趙葵為淮東制置使,玠作長短句上謁,葵壯之,留之幕中。未幾,以功補進義副尉,擢將作監主簿、權發遣招進軍,充制置司參議官,進工部郎官。
嘉熙三年,與大元兵戰于汴城、河陰有功,授直華文閣、淮東提點刑獄兼知淮安州兼淮東制置司參謀官。淳祐元年,玠提兵應援安豐,拜大理少卿,升制置副使。進對:"必使國人上下事無不確實,然后華夏率孚,天人感格。"又言:"今世胄之彥,場屋之士,田里之豪,一或即戎,即指之為粗人,斥之為噲伍。愿陛下視文武之士為一,勿令偏有所重,偏必至于激,文武交激,非國之福。"帝曰:"卿人物議論皆不常,可獨當一面,卿宜少留,當有擢用。"乃授權兵部侍郎、四川宣諭使,帝從容慰遣之。
玠亦自許當手挈全蜀還本朝,其功日月可冀。
尋授兵部侍郎、四川安撫制置使兼知重慶府兼四川總領兼夔路轉運使。自寶慶三年至淳祐二年,十六年間,凡授宣撫三人,制置使九人,副四人,或老或暫,或庸或貪,或慘或繆,或遙領而不至,或開隙而各謀,終無成績。于是東、西川無復統律,遺民咸不聊生,監司、戎帥各專號令,擅辟守宰,蕩無紀綱,蜀日益壞。及聞玠入蜀,人心粗定,始有安土之志。
玠大更敝政,遴選守宰,筑招賢之館于府之左,供張一如帥所居,下令曰:"集眾思,廣忠益,諸葛孔明所以用蜀也。欲有謀以告我者,近則徑詣公府,遠則自言于郡,所在以禮遣之,高爵重賞,朝廷不吝以報功,豪杰之士趨期立事,今其時矣。"士之至者,玠不厭禮接,咸得其歡心,言有可用,隨其才而任之;茍不可用,亦厚遺謝之。
播州冉氏兄弟琎、璞,有文武才,隱居蠻中,前后閫帥辟召,堅不肯起,聞玠賢,相謂曰:"是可與語矣。"遂詣府上謁,玠素聞冉氏兄弟,刺入即出見之,與分廷抗禮,賓館之奉,冉安之若素有,居數月,無所言。玠將謝之,乃為設宴,玠親主之。酒酣,坐客方紛紛競言所長,琎兄弟飲食而已。玠以微言挑之,卒默然。玠曰:"是觀我待士之禮何如耳。"明日更辟別館以處之,且日使人窺其所為。兄弟終日不言,惟對踞,以堊畫地為山川城池之形,起則漫去,如是又旬日,請見玠,屏人曰:"某兄弟辱明公禮遇,思有以少裨益,非敢同眾人也。為今日西蜀之計,其在徙合州城乎?"玠不覺躍起,執其手曰:"此玠志也,但未得其所耳。"曰:"蜀口形勝之地莫若釣魚山,請徙諸此,若任得其人,積粟以守之,賢于十萬師遠矣,巴蜀不足守也。"玠大喜曰:"玠固疑先生非淺士,先生之謀,玠不敢掠以歸己。"遂不謀于眾,密以其謀聞于朝,請不次官之。詔以琎為承事郎、權發遣合州,璞為承務郎、權通判州事。徙城之事,悉以任之。命下,一府皆喧然同辭以為不可。玠怒曰:"城成則蜀賴以安,不成,玠獨坐之,諸君無預也。"卒筑青居、大獲、釣魚、云頂、天生凡十余城,皆因山為壘,棋布星分,為諸郡治所,屯兵聚糧為必守計。且誅潰將以肅軍令。又移金戎于大獲,以護蜀口。移沔戎于青居,興戎先駐合州舊城,移守釣魚,共備內水。移利戎于云頂,以備外水。于是如臂使指,氣勢聯絡。又屬嘉定俞興開屯田于成都,蜀以富實。
十年冬,玠率諸將巡邊,直搗興元,大元兵與之大戰。十二年,又大戰于嘉定。初,利司都統王夔素殘悍,號"王夜叉",恃功驕恣,桀驁裯受節度,所至劫掠,每得富家,穴箕加頸,四面然箕,謂之"蟆蝕月",以弓弦系鼻下,高懸于格,謂之"錯系喉",縛人兩股,以木交壓,謂之"干榨油",以至用醋灌鼻、惡水灌耳口等,毒虐非一,以脅取金帛,稍不遂意,即死其手,蜀人患苦之。且悉斂部將倅馬以自入,將戰,乃高其估賣與之。朝廷雖知其不法,在遠不能詰也。大帥處分,少不嗛其意,則百計撓之,使不得有所為。玠至嘉定,夔帥所部兵迎謁,才贏弱二百人。玠曰:"久聞都統兵精,今疲敝若此,殊不稱所望。"夔對曰:"夔兵非不精,所以不敢即見者,恐驚從人耳。"頃之,班聲如雷,江水如沸,聲止,圓陣即合,旗幟精明,器械森然,沙上之人彌望若林立,無一人敢亂行者。舟中皆戰掉失色,而玠自若也。徐命吏班賞有差。夔退謂人曰:"儒者中乃有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