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九十七 邊防十三
貞觀元年,陰山以北薛延陀、回紇、拔也古等十馀部皆相率叛之,擊走其欲谷設。頡利遣突利討之,師又敗績,輕騎奔還。頡利怒,拘之十馀日,突利由是怨憾,內欲背之。二年,突利遣使奏言與頡利有隙,奏請擊之。詔秦武通以并州兵馬隨便應接。
三年,薛延陀自稱可汗於漠北,遣使來貢方物。頡利稱臣,求尚公主。頡利每委任諸胡,疏遠族類,胡人貪冒,性多翻覆,以故法令滋章,兵革歲動,國人患之,諸部攜貳。頻年大雪,六畜多死,國中大餒。頡利用度不給,復重斂諸部,由是下不堪命,內外多叛之。上以其請和,后復援梁師都,令兵部尚書李靖、代州都督張公謹出定襄道,并州都督李勣、右武衛將軍丘行恭出通漢道,左衛大將軍柴紹出金河道,衛孝節出恒安道,薛萬徹出暢武道,并受靖節度以討之。十二月,突利可汗及郁射設、蔭柰特勤等并率所部來奔。
四年正月,李靖進屯惡陽嶺,夜襲定襄,頡利驚擾,因徙牙於磧口,胡酋康蘇密等遂以隋蕭后及楊政道來降。二月,頡利計窘,竄於鐵山,兵尚數萬,使執失思力入朝謝罪,請舉國內附。太宗遣鴻臚卿唐儉、將軍安修仁等持節安撫之,頡利稍自安。靖乘閒襲擊,大破之,遂滅其國,復定襄、恒安之地,斥土界至於大漠。頡利乘千里馬,獨騎奔於從侄沙缽羅部落。三月,行軍副總管張寶相率眾掩至沙缽羅營,生擒頡利,送於京師。太宗赦之,令還其家口,館於太仆,廩食之。頡利郁郁不得志,與其家人或相對悲歌而泣。上見其羸憊,授虢州刺史,以彼土多獐鹿,縱其畋獵,庶不失物性。頡利辭不愿往,遂授右衛大將軍,賜以田宅。八年卒,令其國人葬之,從其俗禮,焚尸灞水之東,贈歸義王,謚曰荒。其舊臣胡祿達官吐谷渾邪自刎以殉。渾邪者,頡利之母婆施氏之媵臣也,頡利初誕,以付渾邪,至是感義而死。太宗聞而異之,贈中郎將,乃葬於頡利墓側,令中書侍郎岑文本制頡利及渾邪之碑以紀之。
突利可汗什缽苾者,(始畢之嫡子。)頡利之侄也。隋大業中,突利年數歲,始畢遣領其東牙之兵,號為泥步設,隋淮南公主之入北也,遂妻之。頡利嗣位,以為突利可汗,牙直幽州之北,管奚、霫等數十部,徵稅無度,諸部多怨之。貞觀初,奚等并來歸附,頡利怒其失眾,遣北征薛延陀,又喪師旅,遂囚而撻焉。
突利初自武德時,深自結讬,太宗亦以恩義撫之,結為兄弟,與盟而去。后頡利政亂,驟徵兵於突利,突利拒之不與。尋為頡利所攻,遣使來乞師,太宗因令將軍周范屯太原以圖進取。突利乃率其眾來奔,太宗禮之甚厚,頻賜以御膳。四年,授右衛大將軍,封北平郡王,食實封七百戶,以其下兵眾置順州都督府,仍拜為順州都督,遣率部落還蕃。太宗謂曰:"昔爾祖啟人亡失兵馬,一身投隋,隋家豎立,遂至強盛,荷隋之恩,未嘗報德。至爾父始畢,反為隋家之患。自爾以后,無歲不侵擾中國。天實禍淫,大降災變,爾眾散亂,死亡略盡。既事窮后乃投我,我今所以不立爾為可汗者,正為啟人前事故也。改變前法,欲中國久安,爾宗族永固,是以授爾都督。當須依我國法,齊整所部,如違,當獲重罪。"五年,徵入朝,至并州,道病卒,年二十九。太宗為之舉哀,令中書侍郎岑文本為其碑文。子賀邏鶻嗣。
突利弟結社率,貞觀初入朝,歷位中郎將。十三年,從幸九成宮,陰結部落,得四十馀人,并擁賀邏鶻,相與夜犯御營,逾第四重幕,引弓亂發,殺衛士數十人。折沖孫武開率兵奮擊,乃退,北走渡渭水,欲奔其部落,尋皆捕斬之。詔原賀邏鶻,流於嶺表。
頡利之敗也,其部落或走薛延陀,或走西域,而來降者甚眾。酋豪首領至者皆拜將軍,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百馀人,殆與朝士相半,惟柘羯不至,詔使招慰之。涼州都督李大亮以為於事無益,徒費中國,因上疏曰:"臣聞欲綏遠者,必先安近。中國百姓,天下本根;四夷之人,猶於枝葉。擾於根本,以厚枝附,而求久安,未之有也。今者招致突厥,雖入提封,臣愚稍覺其費,未悟其益也。然河西人庶,積御蕃夷,州縣蕭條,戶口失少,加因隋亂,減耗尤多。若更勞役,恐致妨損。以臣愚誠,請停招慰。且謂之荒服者,故臣而不內。隋室早得伊吾,(今伊吾郡。)兼統鄯善、且末,既得之后,勞費日甚,虛內致外,竟無所益。遠尋秦漢,近觀隋室,動靜安危,昭然備矣。伊吾雖曰臣附,遠在蕃磧,人非夏人,地多沙鹵。其自豎立稱藩附庸者,請羈縻受之,使居塞外,必畏威懷德,永為藩臣,蓋行虛惠而收實福矣。近日突厥傾國入朝,既不能俘之江淮以變其俗,乃置於內地,去京不遠,雖則寬仁之義,亦非久安之計也。每見一人初降,賜物五匹,袍一領。酋帥悉受大官,祿厚位尊,理多縻費。以中國之租賦,供積惡之兇虜,其眾益多,非國之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