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九十七 邊防十三
時(shí)降突厥多在朔方之地,其入居京師者近萬家,詔議安邊之術(shù)。朝士多言突厥恃強(qiáng),擾亂中國,為弊日久。今天實(shí)喪之,窮來歸我,本非慕義之心。因其歸命,分其種落,俘之兗、徐之地,散屬州縣,各使耕織,百萬胡虜可得化為百姓,則中國有加戶之利,塞北可常空虛矣。惟中書令溫彥博議請準(zhǔn)漢建武時(shí)置降匈奴於河南五原塞下,全其部落,得為捍蔽,又不離其土俗,因而撫之,一則實(shí)空虛之地,二則示無猜心。若遣向徐、兗,則乖物性,非含育之道。秘書監(jiān)魏徵奏言:"北狄自古至今,未有如斯之破敗者也。且其代寇中國,百姓怨讎,若以其降伏,不能誅滅,即宜遣還河北,居其本土。此人面獸心,非我族類,強(qiáng)必寇盜,弱則卑服,不顧恩義,其本情也。秦漢患其若是,故發(fā)猛將以擊之,收取河南,以為郡縣,奈何以內(nèi)地居之。且今降者幾至十萬,數(shù)年之間,孳息日倍,居我肘腋,甫邇王畿,心腹之疾,將為后患。彥博又曰:"天子於物也,如天地覆載,有歸者則必養(yǎng)之。今突厥破滅之馀,歸心降附。若不加憐念,棄而不納,非天地之道,阻四夷之意,臣愚甚謂不可。遣居河南,初無所患,所謂死而生之,亡而存之,懷我德惠,終無背叛。"徵又曰:"晉代有魏時(shí)胡落,分居近郡,平吳以后,郭欽、江統(tǒng)勸武帝逐出塞外,不用欽等言,數(shù)年之后,遂傾瀍、洛。前代覆車,殷鑒不遠(yuǎn)。必遣居河南,所謂養(yǎng)獸自遺患也。"彥博又曰:"臣聞圣人之道,無所不通,古先哲王,有教無類。突厥馀魂,以命歸我,援之護(hù)之,收居內(nèi)地。我指麾之,教以禮法,數(shù)載之后,盡為農(nóng)人,選其酋首,遣居宿衛(wèi),畏威懷德,何患之有?光武居南單于於內(nèi)郡,為漢藩翰,終乎一代,不有叛逆。"太宗竟用其計(jì),於朔方之地,幽州至靈州置順、祐、化、長四州都督府,又分頡利之地六州,左置定襄都督府,右置云中都督府,以統(tǒng)其眾。自結(jié)社率之反也,太宗始患之,上書者多云處突厥於中國殊謂非便,乃徙於河北,立右武候大將軍、化州都督、懷化郡王思摩為乙彌泥孰俟利苾可汗,賜姓李氏,率所部建牙於河北。
思摩者,頡利族人也。始畢、處羅以其貌似胡人,不類突厥,疑非阿史那族類,故歷處羅、頡利代,常為夾畢特勤,終不得典兵為設(shè)。武德初,數(shù)來朝貢,封為和順郡王。及其國亂,諸部多歸中國,惟思摩隨逐頡利,竟與同擒。太宗嘉其忠,令統(tǒng)頡利舊部落,居於河南之地,勝兵四萬,馬萬匹,錫其土,南至於大河,北至白道川,以北接薛延陀。為種落初集,憚薛延陀,不肯出。太宗遣司農(nóng)卿郭嗣本賜延陀璽書曰:"前破突厥,止為頡利一人,除百姓之害,所以廢而黜之,實(shí)不貪其土地、利其人馬也。自黜廢頡利以后,恒欲更立可汗,是以所降部落等并置河南,任其放牧。今戶口羊馬日向孳多,元許冊立,不可失信。至秋閒,即欲遣突厥渡河,復(fù)其國土。我冊爾延陀日月在前,今突厥理是居后,后者為小,前者為大。爾在磧北,突厥居磧南,各守土境。若其逾越,故相抄掠,我即將兵各問其罪。此約既定,非但有便爾身,貽厥子孫,長守富貴也。"於是命禮部尚書趙郡王孝恭赍冊書就思摩部落,筑壇於河上以拜之,并賜之鼓纛。突厥及胡在諸州安置者,并令渡河北,還其舊部。又以左屯衛(wèi)將軍阿史那忠為左賢王,左武衛(wèi)將軍阿史那泥熟為右賢王以貳之。
薛延陀聞思摩渡河北,慮其部落翻附磧北,先蓄輕騎,伺至而擊之。太宗遣使敕止之。時(shí)思摩下部眾渡河者凡十萬,勝兵四萬人,思摩不能撫眾,皆不愜服。至十七年,相率叛之,南渡河,請分處於勝、夏二州之間,詔許之。思摩遂輕騎入朝,尋授右武衛(wèi)將軍,從征遼東,為流矢所中,太宗親為吮血,其見顧遇如此。未幾,卒於京師,贈兵部尚書、夏州都督,陪葬昭陵,立墳以象白道山,詔立碑於化州。
《通典》 唐·杜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