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選卷第四十三

 

　　書下
　　　　與山巨源絕交書魏氏春秋曰：山濤為選曹郎，舉康自代。康答書拒絕，因自說不堪流俗，而非薄湯、武。大將軍聞而惡焉。
　　　　　嵇叔夜

　　康白：足下昔稱吾于潁川，吾常謂之知言。稱，謂說其情不愿仕也，愜其素志，故謂知言也。虞預(yù)晉書曰：山嵚守潁川。嵇康文集錄注曰：河內(nèi)山嵚守潁川，山公族父。莊子曰：狂屈豎聞之，以黃帝為知言。然經(jīng)怪此意，尚未熟悉于足下，何從便得之也？言常怪足下，何從而便得吾之此意也？前年從河?xùn)|還，顯宗阿都說足下議以吾自代，晉氏八王故事注曰：公孫崇，字顯宗，譙國人，為尚書郎。嵇康文集錄注曰：阿都，呂仲悌，東平人也。康與呂長悌絕交書曰：少知阿都志力閑華，每喜足下家復(fù)有此弟。 事雖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言不知己之情。足下傍通，多可而少怪，言足下傍通眾藝，多有許可，少有疑怪，言寬容也。周易曰：六爻發(fā)揮，旁通情也。法言曰：或問行，曰：旁通厥德。李軌曰：應(yīng)萬變而不失其正者，唯旁通乎？吾直性狹中，多所不堪，偶與足下相知耳。偶，謂偶然，非本志也。爾雅曰：偶，遇也。郭璞曰：偶，值也。間聞足下遷，惕然不喜，恐足下羞庖人之獨割，引尸祝以自助，莊子曰：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手薦鸞刀，漫平聲之膻腥，毛詩曰：執(zhí)其鸞刀，以啟其毛。莊子，北人無擇曰：帝欲以辱行漫我。高誘呂氏春秋注曰：漫，污也。故具為足下陳其可否。

　　吾昔讀書，得并介之人，或謂無之，今乃信其真有耳。并，謂兼善天下也；介，謂自得無悶也。趙岐孟子章句曰：伯夷、柳下惠介然必偏，中和為貴。性有所不堪，真不可強。今空語同知有達(dá)人，無所不堪，外不殊俗，而內(nèi)不失正，與一世同其波流，而悔吝不生耳。空語，猶虛說也。共知有通達(dá)之人，至于世事，無所不堪。言己不能則而行之也。太玄經(jīng)曰：君子內(nèi)正而外馴。莊子曰：與物委蛇而同其波。周易曰：悔吝者，憂虞之象也。老子莊周，吾之師也，親居賤職；柳下惠東方朔，達(dá)人也，安乎卑位。吾豈敢短之哉！史記曰：莊子名周，嘗為蒙漆園吏。列仙傳曰：李耳為周柱下史，轉(zhuǎn)為守藏史。論語曰：柳下惠為士師。漢書曰：東方朔著論，設(shè)客難己位卑，以自慰喻。孟子曰：為貧仕者，辭尊居卑。又曰：位卑言高，罪也。又仲尼兼愛，不羞執(zhí)鞭，子文無欲卿相，而三登令尹，是乃君子思濟(jì)物之意也。莊子，仲尼謂老聃曰：兼愛無私，仁之情也。論語，子曰：富而可求，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子張問：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所謂達(dá)能兼善而不渝，窮則自得而無悶。孟子曰：古之人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善天下。又曰：柳下惠遺佚而不怨，厄窮而不憫。 以此觀之，故堯舜之君世，許由之巖棲，呂氏春秋曰：昔堯朝許由于霈澤之中，曰：請屬天下于夫子。許由遂之箕山之下。張升反論曰：黃、綺引身，巖棲南岳。子房之佐漢，接輿之行歌，其揆一也。漢書曰：上封良為留侯，行太子少傅事。論語曰：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孟子曰：先圣后圣，其揆一也。仰瞻數(shù)君，可謂能遂其志者也。賈逵國語注曰：遂，從也。故君子百行，殊涂而同致，循性而動，各附所安。周易，子曰：天下同歸而殊涂，一致而百慮。淮南子曰：循性而行，或害或利。論語讖曰：貧而無怨，循性動也。故有處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反之論。班固漢書贊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二者各有所短。且延陵高子臧之風(fēng)，長卿慕相如之節(jié)，志氣所讬，不可奪也。左氏傳，吳子諸樊既除喪，將立季札，季札辭曰：曹宣公之卒也，諸侯與曹人不義曹公，將立子臧，子臧去之，遂弗為之，以成曹。君子曰：能守節(jié)。君義嗣也。誰能奸君？有國，非吾節(jié)也。札雖不才，愿附于子臧，以無失節(jié)。史記曰：司馬相如，字長卿，其親名之犬子。相如既學(xué)，慕藺相如之為人，更名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