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一百六十七 起昭陽大荒落四月,盡閼逢敦牂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仲德狀貌不逾常人,平生喜怒未嘗妄發(fā),聞人過,常護諱之,雖在軍旅,手不釋卷。家素貧,敝衣糲食,終其身晏如也。雅好賓客及薦舉人才,人有寸長,必極口稱道。其掌軍務(wù),賞罰明信,號令嚴整,故所至軍民咸樂為用,危急死生之際,無一人有異志者。南遷以后,將相文武忠亮,始終無瑕者,仲德一人而已。
承麟退保子城,聞金全殂,率群臣入哭,因謂眾曰:“先帝在位十年,勤儉寬仁,圖復(fù)舊業(yè),有志未就,可哀也已!宜謚曰哀。”奠未畢,城破,諸將禁兵共舉火焚之,奉御完顏絳山收其骨,將瘞之汝水上。江海入宮,執(zhí)參政張?zhí)炀V以歸,孟珙問金主所在,天綱以實告曰:“城危時,即取寶玉置小室,環(huán)以草,號泣自經(jīng),曰:‘死便火我。’”煙焰未絕,珙乃與塔齊爾分金主骨及寶玉、法物。承麟亦為亂兵所殺。金亡。
先是金有都提控畢資倫者,為邊將所獲,囚于鎮(zhèn)江土獄,脅誘百端,終不肯降,至此已十四年矣。及聞金主自經(jīng),嘆曰:“吾無所望矣,容吾一祭吾君乃降耳。”主者信之,為屠牛羊,設(shè)祭鎮(zhèn)江南岸。資倫祭畢,伏地大哭,投江而死。
戊辰,史嵩之露布告金亡,以陳,蔡西北地分屬蒙古,蒙古命劉福為河南道總管。嵩之遣郭春按循故壤,詣奉先縣汛掃祖宗諸陵。孟珙還屯襄陽,江海還屯信陽,王旻戍隨州,王安國守棗陽,蔣成守光化,楊恢守鈞州,并益兵飭備,經(jīng)理屯田于唐、鄧。
金穆延烏登行省于息州,與諸將日以歌酒為樂,軍士淫縱;蔡州破,與富珠哩中洛索、瓜勒佳玖珠等送款請降,為金主發(fā)喪設(shè)祭,上謚曰昭宗。州民因奉烏登為丞相,中洛索為平章,舉城南遷,遂焚其樓櫓。蒙古望見火起,追及于羅山,自萬戶以下凡七百人皆被殺。
二月,辛未,御史洪咨夔言:“陛下親政之始,斥逐李知孝、梁成大,天下固已快之。其馀諂事權(quán)奸,黨私罔上,倡淫默貨,罪大罰輕者,尚在仕籍。”詔俱削秩罷祠。
丁亥,詔:“端平元年正月以前,諸命官貶竄物故者,許令歸葬。”
是月,蒙古都元帥張榮破徐州,國安用投水死。
三月,己酉,以賈似道為籍田令。似道,涉子,貴妃弟也。少落魄,為游博,不事操行,以蔭補嘉興司倉。帝以貴妃故,累擢至太常丞,益恃寵不檢,日縱游諸伎家,夜即燕游湖上不返。帝嘗夜憑高望西湖中燈火異常時,語左右曰:“此必似道也。”明日詢之,果然,使京尹史巖之戒之,巖之對曰:“似道雖有少年氣習,然其才可大用也。”
史嵩之上所獲遼道宗、金太宗、世宗寶璽七顆,詔貯封樁庫。
辛酉,詔遣太常寺主簿朱揚祖、閤門祗候林拓詣洛陽省謁八陵。
蒙古兵自河南還,俘獲甚眾,中途逃者十七八,詔居停逃民及資給者滅其家,鄉(xiāng)社亦連坐。由是逃者莫敢舍,多殍死道路。耶律楚材從容進曰:“河南既平,民皆陛下赤子,走復(fù)何之!奈何因一俘囚,連死數(shù)十百人乎?”蒙古主悟,命除其禁。
夏,四月,史嵩之遣使以孟珙所獲金哀宗遺物及寶玉法物并俘囚張?zhí)炀V、完顏海罕等獻于行都。時相侈大其事,洪咨夔曰:“朽骨耳,函之以葬大理寺可也。第當以金亡告九廟,歸諸祖宗德澤。況與大敵為鄰,抱虎枕蛟,事變叵測,顧可侈因人之獲,使邊臣論功,朝臣頌德!且陛下知慕崇政受俘之元祐,獨不鑒端門受降之崇寧乎?”帝雖頷之,不悉從也。丙戌,備禮告于太廟,藏金哀宗骨于大理獄庫。加孟珙帶御器械,江海以下論功行賞有差。
知臨安府薛瓊問張?zhí)炀V曰:“有何面目到此?”天綱曰:“國之興亡,何代無之!我金之亡,比汝二帝何如?”瓊叱之。明日,奏其語,帝召天綱問曰:“汝真不畏死耶?”天綱對曰:“大丈夫患死之不中節(jié)耳,何畏之有!”因祈死不已,帝不聽。初,有司令天綱供狀,必欲書金主為虜主,天綱曰:“殺即殺,焉用狀為!”有司不能屈,聽其所供,天綱但書故主而已。
監(jiān)察御史王遂言:“史嵩之本不知兵,矜功自侈,謀身詭秘,欺君誤國,留之襄陽一日,則有一日之憂。”不報。洪咨夔亦言:“殘金雖滅,鄰國方強,益嚴守備,猶恐不逮,豈可動色相賀,渙然解體,以重方來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