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一十一 朱子八

　　楊通老相見，論納米事。先生曰："今日有一件事最不好：州縣多取於民，監(jiān)司知之當(dāng)禁止，卻要分一分！此是何義理！"又論廣西鹽，曰："其法亦不密。如立定格，六斤不得過百錢，不知去海遠處，搬擔(dān)所費重。此乃許子之道。但當(dāng)任其所之，隨其所鄉(xiāng)，則其價自平。天下之事所以可權(quán)衡者，正謂輕重不同。乃今一定其價，安得不弊！"又論汀寇止四十人，至調(diào)泉福建三州兵；臨境無寇，須令汀守分析。先生曰："才做從官不帶職出，便把這事做欠闕；見風(fēng)吹草動，便喜做事，不顧義理，只是簡利多害少者為之。今士大夫皆有此病。"〔可學(xué)〕

　　嘗謂為政者當(dāng)順五行，修五事，以安百姓。若曰賑濟於兇荒之馀，縱饒措置得善，所惠者淺，終不濟事。〔道夫〕（賑民。）

　　今賑濟之事，利七而害三，則當(dāng)冒三分之害，而全七分之利。不然，必欲求全，恐并與所謂利者失之矣！〔人杰〕

　　"余正甫說時，煞說得好，雖有智者為之計，亦不出於此。然所說救荒賑濟之意固善，而上面取出之?dāng)?shù)，不節(jié)不可。"直卿云："制度雖只是這個制度，用之亦在其人。如糴米賑饑，此固是。但非其人，則做這事亦將有不及事之患。"曰："然。"〔賀孫〕

　　賑濟之策，初且大綱；如抄人口之類，亦且待其抄來如何。如不實，有人訟，然后或添或去，卻罪官吏。一細碎，便生病。屯田亦然，且理會大處。如薛士龍輩皆有一定格子，細細碎碎，皆在我手，尚得。只一出使委人，如何了得！又此等事，須是上下一心方行得。〔揚〕

　　直卿言："辛幼安帥湖南，賑濟榜文祇用八字，曰：'劫禾者斬！閉糶者配！'"先生曰："這便見得他有才。此八字，若做兩榜，便亂道。"又曰："要之，只是粗法。"〔道夫〕

　　李壽翁啟請要移義倉放鄉(xiāng)下，令簿尉月巡之，丞三月一巡之。先生曰："如此，則丞、簿、尉只幹辦此事也不給，都無力及其他事矣。又月月官出擾鄉(xiāng)人一番，也是行不得。"后被朝廷寫下常平法一卷下來，也不道是行得行不得，只休了。又有一官人，要令逐縣試過了，方得來就試。先生云："且如福州十二縣，今只一處弊；逐處試過，卻有十二處弊！"〔揚〕

　　今日莫備於役法，亦莫弊於役法。〔振〕（役民。）

　　問："差役、雇役孰便？"曰："互有得失。而今所謂雇役便者，即謂不擾稅人；然聚浮浪無根著之人在那里，又多害事。所謂差役便者，即謂稅人自顧藉愛惜；然其為之者，多有破家蕩產(chǎn)之患。蓋緣既教他作衙前，少間庫廚都教他管，便自備這物事，以供應(yīng)官員，大有不便。祖宗時卻有坊場、河渡以補之，謂之'優(yōu)重'也。"〔夔孫〕

　　因論役法，曰："差役法善。晁以道嘗有劄子，論差役有十利。"〔僩〕

　　"彭仲剛子復(fù)作臺州臨海縣，理會役法甚善。朝廷措置役法，看如何措置，終是不公。且如鄉(xiāng)有寬狹，寬鄉(xiāng)富家多，狹鄉(xiāng)富家少；狹鄉(xiāng)富家靳靳自足，一被應(yīng)役，無不破家蕩產(chǎn)，極可憐憫！彭計一縣有幾鄉(xiāng)，鄉(xiāng)有闊狹，某鄉(xiāng)多富家，某鄉(xiāng)少富家，卻中分富家，以畀兩鄉(xiāng)，令其均平。其有不均處，則隨其道里遠近分割裨補，令其恰好，人甚便之。"或曰："恐致人怨。"曰："不怨。蓋其公心素有以信於民，民自樂之；雖非法令之所得為，然使民宜之，亦終不得而變也。又有所在利於為保正，而不利於為保長者。蓋保長催稅，其擾極多。某在紹興，有人訴不肯為保長，少間卻計會情愿做保正，某甚嘉之，以為舍易而就難。及詢之土人，乃云保長難於保正。又有計會欲為保長者，蓋有所獲於其中。所在風(fēng)俗不同，看來只用倍法：若產(chǎn)錢滿若干，當(dāng)為保正；外又計其馀產(chǎn)若干，當(dāng)為保長；若產(chǎn)錢倍多，則須兩番為保正。如此，則無爭。又，催稅之法，頃見崇安趙宰使人俵由子，分為幾限，令百姓依限當(dāng)廳來納，甚無擾。及過隆興，見帥司令諸邑俵由子催稅，而責(zé)以十限。縣但委之吏手，是時饑餓民甚苦之，恣為吏人乞覓。或所少止七百，而限以十限，每限自用百錢與吏；或欲作一項輸納，吏又以違限拒之；或所少不滿千錢，而趁限之錢，則已逾千矣。其擾不可言。所以做官難，非通四方之風(fēng)俗情偽，如何了得！"〔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