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六 孟子六
問:"向所說'自暴',作'自粗暴',與今集注'暴,害也'不同。"曰:"也只是害底是。如'暴其民甚','言非禮義謂之自暴',要去非議這禮義。如今人要罵道學一般,只說道這許多做好事之人,自做許多模樣。不知這道理是人人合有底,他自恁地非議,是他自害了這道理。"〔賀孫〕
"仁,人之安宅;義,人之正路。"自人身言之,則有動靜;自理言之,則是仁義。〔祖道〕
居下位章
誠是天道,在人只說得"思誠"。〔泳〕
敬之問:"'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思誠,莫須是明善否?"曰:"明善自是明善,思誠自是思誠。明善是格物、致知,思誠是毋自欺、慎獨。明善固所以思誠,而思誠上面又自有工夫在。誠者,都是實理了;思誠者,恐有不實處,便思去實它。'誠者,天之道',天無不實,寒便是寒,暑便是暑,更不待使它恁地。圣人仁便真個是仁,義便真個是義,更無不實處。在常人說仁時,恐猶有不仁處;說義時,恐猶有不義處,便著思有以實之,始得。"〔時舉〕
問:"'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此是以實理見之於用,故便有感通底道理?"曰:"不是以實理去見之於用,只是既有其實,便自能感動得人也。"因言:"孟子於義利間辯得毫釐不差,見一事來,便劈做兩片,便分個是與不是,這便是集義處。義是一柄刀相似,才見事到面前,便與他割制了。"〔時舉〕
伯夷辟紂章
才卿問:"伯夷是'中立而不倚',下惠是'和而不流'否?"曰:"柳下惠和而不流之事易見,伯夷中立不倚之事,何以驗之?"陳曰:"扣馬之諫,餓而死,此是不倚。"曰:"此謂之偏倚,亦何可以見其不倚?"文蔚錄云:"'如此,卻是倚做一邊去。'文蔚曰:'他雖如此,又卻不念舊惡。'曰:'亦不相似。'"劉用之曰:"伯夷居北海之濱,若將終身焉,及聞西伯善養老,遂來歸之,此可見其不倚否?"曰:"此下更有一轉,方是不倚。蓋初聞文王而歸之,及武王伐紂而去之,遂不食周粟,此可以見其不倚也。"〔僩〕文蔚錄意同。
求也為季氏宰章
至之問:"如李悝盡地力之類,不過欲教民而已,孟子何以謂任土地者亦次於刑?"曰:"只為他是欲富國,不是欲為民。但強占土地開墾將去,欲為己物耳,皆為君聚斂之徒也。"〔時舉〕
"辟草萊,任土地者次之","如李悝盡地力,商鞅開阡陌"。他欲致富強而已,無教化仁愛之本,所以為可罪也。〔僩〕
恭者不侮人章
圣人但顧我理之是非,不問利害之當否,眾人則反是。且如恭儉,圣人但知恭儉之不可不為爾,眾人則以為我不侮人,則人亦不侮我;我不奪人,則人亦不奪我,便是計較利害之私。要之,圣人與眾人做處,便是五峰所謂"天理人欲,同行而異情"者也。〔道夫〕
淳于髡曰章
"事有緩急,理有大小,這樣處皆須以權稱之。"或問:"'執中無權'之'權',與'嫂溺援之以手'之'權',微不同否?"曰:"'執中無權'之'權'稍輕,'嫂溺援之以手'之'權'較重,亦有深淺也。"〔僩〕
人不足與適章
"'大人格君心之非',此謂精神意氣自有感格處,然亦須有個開導底道理,不但默默而已。伊川解'遇主于巷',所謂'至誠以感動之,盡力以扶持之,明義理以致其知,杜蔽惑以誠其意',正此意也。"或曰:"設遇暗君,將如何而格之?"曰:"孔子不能格魯哀,孟子不能格齊宣。諸葛孔明之於后主,國事皆出於一己,將出師,先自排布宮中府中許多人。后主雖能聽從,然以資質之庸,難以變化,孔明雖親寫許多文字與之,亦終不能格之。凡此皆是雖有格君之理,而終不可以致格君之效者也。"〔謨〕可學錄云:"問:'有不好君,如何格?'曰:'其精神動作之間亦須有以格之。要之,有此理在我,而在人者不可必。'"
"人不足與適",至"格君心之非",三句當作一句讀。某嘗說,此處與"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皆須急忙連下句讀。若偶然脫去下句,豈不害事?〔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