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四十二 起柔兆執徐,盡閼逢困敦,凡九年
汝南太守山陽王龔,政崇溫和,好才愛士。以袁閬為功曹,引進郡人黃憲、陳蕃等;憲雖不屈,蕃遂就吏。閬不修異操而致名當時,蕃性氣高明,龔皆禮之,由是群士莫不歸心。
憲世貧賤,父為牛醫。潁川荀淑至慎陽,遇憲于逆旅,時年十四;淑辣然異之,揖與語,移日不能去,謂憲曰:"子,吾之師表也。"既而前至袁閬所,未及勞問,逆曰:"子國有顏子,寧識之乎?"閬曰:"見吾叔度邪?"是時同郡戴良,才高倨傲,而見憲未嘗不正容,及歸,罔然若有失也。其母問曰:"汝復從牛醫兒來邪?"對曰:"良不見叔度,自以為無不及;既睹其人,則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固難得而測矣。"陳蕃及同郡周舉常相謂曰:"時月之間不見黃生,則鄙吝之萌復存乎心矣。"太原郭泰,少游汝南,先過袁閬,不宿而退;進,往從憲,累日方還;蛞詥柼唬"奉高之器,譬諸氿濫,雖清而易挹。叔度汪汪若千頃陂,澄之不清,淆之不濁,不可量也。"憲初舉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勸其仕,憲亦不拒之,暫到京師,即還,竟無所就,年四十八終。
范曄論曰:黃憲言論風旨,無所傳聞;然士君子見之者,靡不服深遠,去玭吝,將以道周性全,無德而稱乎!余曾祖穆侯以為:"憲,隤然其處順,淵乎其似道,淺深莫臻其分,清濁未議其方,若及門于孔氏,其殆庶乎!"
延光二年癸亥,公元一二三年
春,正月,旄牛夷反,益州刺史張喬擊破之。
夏,四月,戊子,爵乳母王圣為野王君。
北匈奴連與車師入寇河西,議者欲復閉玉門、陽關以絕其患。敦煌太守張珰上書曰:"臣在京師,亦以為西域宜棄,今親踐其土地,乃知棄西域則河西不能自存。謹陳西域三策:北虜呼衍王常展轉蒲類、秦海之間,專制西域,共為寇鈔。今以酒泉屬國吏士二千馀人集昆侖塞,先擊呼衍王,絕其根本,因發鄯善兵五千人脅車師后部,此上計也。若不能出兵,可置軍司馬,將士五百人,四郡供其犁牛、谷食,出據柳中,此中計也。如又不能,則宜棄交河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計也。"朝廷下其議。陳忠上疏曰:"西域內附日久,區區東望扣關者數矣,此其不樂匈奴、慕漢之效也。今北虜已破車師,勢必南攻鄯善,棄而不救,則諸國從矣。若然,則虜財賄益增,膽勢益殖,威臨南羌,與之交通,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可不救,則百倍之役興,不訾之費發矣。議者但念西域絕遠,恤之煩費,不見孝武苦心勤勞之意也。方今敦煌孤危,遠來告急;復不輔助,內無以慰勞吏民,外無以威示百蠻,蹙國減土,非良計也。臣以為敦煌宜置校尉,按舊增四郡屯兵,以西撫諸國。"帝納之,于是復以班勇為西域長史,將兵五百人出屯柳中。
秋,七月,丹楊山崩。
九月,郡國五雨水。
冬,十月,辛未,太尉劉愷罷;甲戌,以司徒楊震為太尉,光祿勛東萊劉熹為司徒。大鴻臚耿寶自候震,薦中常侍李閏兄于震曰:"李常侍國家所重,欲令公辟其兄;寶唯傳上意耳。"震曰:"如朝廷欲令三府辟召,故宜有尚書敕。"寶大恨而去。執金吾閻顯亦薦所親于震,震又不從。司空劉授聞之,即辟此二人;由是震益見怨。時詔遣使者大為王圣修第;中常侍樊豐及侍中周廣、謝惲等更相扇動,傾搖朝廷。震上疏曰:"臣伏念方今災害滋甚,百姓空虛,三邊震擾,帑藏匱乏,殆非社稷安寧之時。詔書為阿母興起第舍,合兩為一,連里竟街,雕修繕飾,窮極巧伎,攻山采石,轉相迫促,為費巨億。周廣、謝惲兄弟,與國無肺府枝葉之屬,依倚近幸奸佞之人,與之分威共權,屬托州郡,傾動大臣。宰司辟召,承望旨意,招來海內貪污之人,受其貨賂,至有臧錮棄世之徒,復得顯用;白黑混淆,清濁同源,天下讙嘩,為朝結譏。臣聞師言,上之所取,財盡則怨,力盡則叛,怨叛之人,不可復使,惟陛下度之!"上不聽。
鮮卑其至鞬自將萬馀騎攻南匈奴于曼柏,薁鞬日逐王戰死,殺千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