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慢》導學案
李是研究金石學、文化史的,她當然知道從夏商到宋,女人有才藻、有著作的寥若晨星,而詞藝絕高的也只有她一人。都說物以稀為貴,而她卻被看作是異類,是叛逆,是多余。她環(huán)顧上下兩千年,長夜如磐,風雨如晦,相知有誰?魯迅有一首為歌女立照的詩:“華燈照宴敞豪門,嬌女嚴妝侍玉樽。忽憶親情焦土下,佯看羅襪掩泣痕。”李清照是一個被封建社會役使的歌者,她本在嚴妝靚容地侍奉著這個社會,但忽然想到她所有的追求都已失落,她所歌唱的無一實現(xiàn),不由得一陣心酸,只好“佯說黃花與秋風”。
李清照的悲劇就在于她是生在封建時代的一個有文化的女人。作為女人,她處在封建社會的底層;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她又處在社會思想的制高點,她看到了許多別人看不到的事情,追求著許多別人不追求的境界,這就難免有孤獨的悲哀。本來,三千年封建社會,來來往往有多少人都在心安理得,隨波逐流地生活。你看,北宋倉皇南渡后不是又夾風夾雨,稱臣稱兒地茍延了152年嗎!盡管與李清照同時代的陸游忿怒地喊道:“公卿有黨排宗澤,帷幄無人用岳飛”,但朝中的大人們不是照樣做官,照樣花天酒地嗎?你看,雖生亂世,有多少文人不是照樣手搖折扇,歌詠風月,琴棋書畫了一生嗎?你看,有多少女性,就像那個孫姓女子一般,不學什么詞藻,不追求什么愛情,不是照樣生活嗎?但是李清照卻不,她以平民之身,思公卿之責,念國家大事;以女人之身,求人格平等,愛情之尊。無論對待政事、學業(yè)還是愛情、婚姻,她決不隨波,決不湊合,這就難免有了超越時空的孤獨和無法解脫的悲哀。她背著沉重的十字架,集國難、家難、婚難和學業(yè)之難于一身,凡封建專制制度所造成的政治、文化、道德、婚姻、人格方面的沖突、磨難都折射在她那如黃花般瘦弱的身子上。有一本書叫《百年孤獨》,李清照是千年孤獨,環(huán)顧女界無同類,再看左右無相知,所以她才上溯千年到英雄霸王那里去求相通,“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還有,她不可能知道,千年之后,到封建社會氣數(shù)將盡時,才又出了一個與她相知相通的女性:秋瑾回首長夜三千年,長嘆了一聲:“秋雨秋風愁煞人!”
如果李清照像那個孫姓女孩或者魯迅筆下的祥林嫂一樣,是一個已經麻木的人,也就算了;如果李清照是以死抗爭的杜十娘,也就算了。她偏偏是以心抗世,以筆喚天。她憑著極高的藝術天賦,將這漫天愁緒又抽絲剝繭般地進行了細細的紡織,化愁為美,創(chuàng)造了讓人們永遠享受無窮的詞作珍品。李詞的特殊魅力就在于它一如作者的人品,于哀怨纏綿之中有執(zhí)著堅韌的陽剛之氣,雖為說愁,實為寫真情大志,所以才耐得人百年千年地讀下去。鄭振鐸在《中國文學史》中評價說:“她是獨創(chuàng)一格的,她是獨立于一群詞人之中的。她不受別的詞人的什么影響,別的詞人也似乎受不到她的影響。她是太高絕一時了,庸才的作家是絕不能追得上的。無數(shù)的詞人詩人,寫著無數(shù)的離情閨怨的詩詞;他們一大半是代女主人翁立言的,這一切的詩詞,在清照之前,直如糞土似的無可評價。”于是,她一生的故事和心底的怨愁就轉化為凄清的悲劇之美,她和她的詞也就永遠高懸在歷史的星空。
隨著時代的進步,李清照當年許多痛苦著的事和情都已有了答案,可是當我們偶然再回望一下千年前的風雨時,總能看見那個立于秋風黃花中的尋尋覓覓的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