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低了自己,當然也不一定就會一直感覺良好,幸福地過上小日子。低處的人總是喜歡仰望,絕大多數的人在幼年時期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而且總是這個山望著那個山高。我也在低處仰望,設想高尚中的心靈自由。更有那些被尊重的意志和經濟上的放松。高處之寒中的冰清玉潔,也一樣處在風光之中。低首之時,即使人們“打狗看主人”,仍然改變不了低伏、屈辱的姿勢,仍然擺脫不了被吆來喝去的命運,仍然時時計較著得到的不公平待遇,委曲和憤慨、破壞的沖動一不注意就從意識深處泛了上來。但我并沒有想完全放棄,而是自覺不自覺地想著做好一點,升高一點。我從偏僻的農村農民家庭里走出來,在城市為生存計奔波。看人臉色,求人施舍,最大程度地奮力攀登,以最快的速度滿足別人的意旨,期望能得到更多更大的空間。辛勞的疲憊始終不肯離開我半步,宿命的悲觀絕望一樣抓住我,我相信天意,我知道山下的大樹與山上的小樹沒有可比性。
努力不到,有了客觀依據,可以放心地放任自流。在臥室里,我把床拆了,睡到地上,更低了,竟然覺得特別的舒服。爬在地板上,我久久地盯住只有七瓦的節能燈,兩個“u”型燈管仍然刺目,它們高大的光芒把我的目光所及處照得亮亮堂堂。我可以看到一切,看清一切。在人多的隊伍中,我自覺地慢下幾拍,讓大多數走在前頭,看看人家的表演如何。多么自在啊,從容來得如此簡單。“等我當上領導之后/什么事情都是我來作主/我要每天開上幾個大會/我要坐在最偏僻的角落/我還是要像以前一樣/一句話都不說//不管誰來勸說誰來拉我/我都不上臺去/不說一句大話空話和假話”。這是我的一首詩,我的理想就是在我有了自主權后我還要適合自己的方式。即使需要站到高處去,我仍然要下到低下來。很早就知道了這個故事,一只河蚌正張開殼曬太陽,不料,飛來了一只鷸鳥,伸嘴去啄它的肉,河蚌急忙合起兩張殼,緊緊地鉗住鷸鳥的嘴巴。鷸鳥說:“今天不下雨,明天不下雨,就會有死蚌肉。”河蚌說:“今天不放你,明天不放你,就會有死鷸鳥。”兩個誰也不肯松口。站在一邊的漁夫看見了,便走過來把這一對冤家一起捉走了。這就是執著地爭強的后果。
是的,低的好處真的很多。比如鬼,在低人一等的境界中來去自由。這個自由不是行為上的,而是心里上的,人世中放在桌面上的道德不能約束,天馬行空的他們注定可以索取更多。而且,沒有包袱的重負,心身都是發展的、松弛的、快樂的,物質生命的質量似乎又高了許多。所以,人中間應有那么多鬼頭鬼腦的,他們活鬼一樣的存在著,悠然地生活。我們經常在發現中后悔,本來應該是屬于我們的東西被那些放棄正常做人標準的人輕易獲取。從不懷疑自己智力和能力的我們,甚至會暗下決心,以后我將如何如何,我將怎樣怎樣。
委曲可以求全,打個埋伏往往可以取得更大的勝利,曲線相救早已有之。住在吳王父親墓旁的石屋里勾踐,一邊看墓,一邊養馬,表面上降低自己,裝出對吳王十分忠誠。三年后,吳王見他已經低到可以放心的程度,就放他回了越國。返回自己國家后,他為了不忘記恥辱、激勵自己的斗志,在自己的住處掛一個苦膽,無論是坐著還是躺著,總是能看見;喝水和吃飯時,就上去用舌頭舔一舔、嘗一嘗。這還不算,他睡覺放棄了舒適的床鋪,而是躺到柴草上面。十年磨一劍,勾踐強大,隨即率兵征伐,很快雪了恥報了仇。歷史上還有許多戰例和故事都是在說明,兵不厭詐,曲徑可以通幽,劣勢中的一方往往笑到了最后。所以,見不到陽光時,不仿降低下來,就呆在陰暗里,如此看著亮處可以看得更多更清楚,然后退可以安全防守,進可以目標明確。再比如劉邦,在羽翼沒有豐滿時,他一方面回避與項羽的正面接觸,又一方面降低自己的道德水準,跳出一般規則,哪怕項羽把他的父親架在鍋上也可以不管不顧,還能笑嘻嘻地說如果烹好了一定要分一杯羹給他喝。這還算人嗎?有了這樣低水平道德準則的人,再狹小的道路他也能縮下頭抱緊身子走過去,更不要說還算寬敞的“為狗爬出的洞”了。
※本文作者:安徽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