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子江
又一個世紀過去了/這條苦難的長河,愈加焦灼,混亂,絕望/在蛻皮的巨痛中翻滾/不息地激蕩著泥沙和浪沫
今夜,我點一支燭光,與你相互辨認/仿佛一個被命運撮合的古老姻緣/日夜地廝守,給予又攻擊/直到發(fā)覺了對方的殘缺,脆弱/才油然而生滄桑的愛憐,懺悔
寂寞的潮聲,拍擊著空洞的港灣/和深處門環(huán)的搖喧/黑天鵝般的水藻,盤旋入夜色/彌漫著油污的異味/無數(shù)渦漩的磨盤,順流而下/黑洞的嘴,吞噬著谷粒般的靈魂
我隱隱聽到你的悲泣/在我血液的某段淤塞/為著無盡的歲月的閨怨/為著雪山的陽光下,那個赤裸沐浴的少年……/可你還能接受我這個滿面風霜的浪子嗎?/經歷了無數(shù)的征服,冒險,罪愆,而良心未泯
讓我倒在你的溫馨的回憶/在你的愛的懷中洗滌,溶解/一同蛻入另一條江流,澄明如初月/連鳥兒也能游動翅翼/但不再季節(jié)里尋歸,一如魚兒在海水
由于時間和篇幅的關系,還有許多閃亮的名字不能一一提及,這使我十分遺憾。其中的一些對我的重要性,或許現(xiàn)在還沒有覺察出來,甚至有些名聲不是那么響亮的詩人,也曾給予我有力的影響。但我可以肯定地說,莎士比亞,以及古希臘的幾位大詩人以詩劇的形式給予我的震撼性的影響,日后將會談及。雖然,我早在八十年代初就閱讀了這些戲劇詩人,但他們的影響近幾年才真正顯示出來,給我的寫作帶來開闊的詩境,我進而認為,包括詩劇中的素體詩的形式,如果吸收運用得法,或許能將發(fā)展中的當代詩歌從“小我”中拯救出來,恢復詩歌一度失去的榮光。我的廣受文友們稱道的長詩《太監(jiān)國》、《還鄉(xiāng)》、《五幕詩劇》、《形與影》(組詩)等近作,就是從詩劇中吸收了營養(yǎng),葉櫓教授甚而認為《形與影》比以前有了巨大的進步。我最后引用的一首詩,便是這組詩中的一首,以示目前探索。
形說(一)
“我”是誰?“我”究竟居住于/軀體的哪個部位?現(xiàn)在/我自虐地割除皮肉,一種劇痛的/快感,證明著我的存在。但/這些割除的皮肉,它們痛嗎?/它們很快又冷,又腥,象一堆/陌生的垃圾。“我”難道曾在其中/駐扎?我不停地割除皮肉/要割至何處界限,才能觸及“我”/并將之驅逐出來。當然,你不能/回答,因為一條影子從未能/使我疼痛
當荷爾德林在寂寞中嘆吟“在這個貧乏的時代,詩人何為”的時候,他實際上已照亮了他的時代。在這個價值觀念混亂不堪的當下,我之所以仍堅持著寂寞中的詩歌閱讀與寫作,除了信仰,還基于這樣一個信念,曾經借助于一片紅葉便能流布的詩歌,有可能堅持得更為久遠。那些當下喧囂不已的東西,是因為它不如此喧囂,以后便沒有機會了。我曾經有過這樣的夢想,如果借助于某種神秘的機緣,我能有一兩首詩在無數(shù)的年代后,為另一顆心靈偶然閱讀,并觸動了我們共同的生命頻率,發(fā)出絲弦的和吟,那么,我的所有努力就擁有了價值。在精神的世界中,一并不低于十,個體并不低于集體,甚而會超越。博爾赫斯曾充滿激情地說:“在人類浩瀚的工具中,最令人嘆為觀止的無疑是書……它是記憶和想象的延伸!睙o論科技發(fā)展如何一日千里,無論電子媒體如何花樣翻新,那本質意義上的“書齋”,以及“一本書”的閱讀與寫作,仍將會繼續(xù)存在下去。惟有文字的思辯以及它的詩性穿透,方能最終接近真理。
※本文作者:莊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