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莊子,就像在空中飄游,隨風隨性而行。
莊子主張一切順其自然,順乎我心,不要被世俗所累。所謂的“世俗”不僅包括愛恨情仇、名望金錢這些身外之物,也包括自身的生老病死。他就像是北冥的那只大鵬鳥一樣,欲摶扶搖而上九萬里,御駕著風游走在天地之間,可以曉夢迷蝴蝶,可以感知魚的快樂,可以觀賞獨立野外旁支橫溢卻于世人無益的大樹并為它的無用而辯解,可以拿著骷髏當枕頭睡而心無所懼,不顧世人的不解與譏諷,不屑世人所不愿放手的,他追求的是逍遙游的境界,是“承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辨”“游無窮”的。
所以莊子是站在空中看整個世界的,換個言之就是立于廣闊的宇宙之中。因為遠離或者說有意避開人群,他看到了個體生命的終極無意義:無論身前如何,百年之后還是難逃大限。從沒有生命到出生再到死亡回歸大自然,這其中包含著一般人以為的生的喜悅和死的痛苦,和對待生死時的困惑以及個體名聲的是是非非。做一回人決不是那么容易的!然而莊子立于云端,看世間人世滄桑,著眼大自然,終于突破了狹隘的思維,大悟。
他從自然的花開花落、月圓月缺和生物的生生不息中看到了大自然的偉大。他窺探到自然的秘密在于大自然不停的循環(huán)。自然從來就不是一層不變的,人的一生不過不過是從自然大循環(huán)中的一環(huán),是大自然變化中偶爾的一瞬暫留。
有生就有死,這是不可避免的,這對于無生命的自然而言,所謂的生死不過是個遙遠的傳聞,然而對于個體生命,包括莊子都是自我超脫一個不小的難關(guān)。有人執(zhí)著于生,追求永恒,然而自然輕輕運轉(zhuǎn),永生的夢想便破滅;有的人揮霍生,過著今朝不想明朝事的日子,死神來臨都不曾察覺;有的人被世俗名利所累,無暇顧及,等到死神來臨,才感嘆一生為空。
莊子冷眼看人間的形形色色的生活套路,悟出該看淡生死,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生死原本一樣,生有生的痛苦,活著的人所生存的社會那樣混亂,“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的不公平奪走了多數(shù)生者為人的權(quán)力,死亦有快樂,因為沒有形體的束縛,可以隨意飄蕩,反而順了自己的心意,消遙自在。
順乎生命的循環(huán),安于自然的變化,才能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云卷云疏。
作為一個凡人,他不可能真像姑射山中神人一般,“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他要吃飯睡覺,有精神之外的物質(zhì)需要,時常面臨生的尷尬。在一次次的思考與論辯之后,莊子終于不再堅持“奇生死”的消極觀點,他不再不屑世間的繁瑣事務,但是他有他的“道”,有他的精神追求,所以他可以從容地存活于這個世界不至于被社會所不容,同時又可以馳騁于天地之間,做他的哲學家,探索人與自然的本源與歸宿。
順乎生活,似乎才不至于失去在這個星球上的立錐之地。
莊子不是一個神人,他有心,也會受傷害,然而他在經(jīng)歷活看過一番情感的困惑與苦痛之后,提出“虛靜恬淡寂寞無為”(《莊子•天道》)的觀點,又指出知人之心當若鏡,可以包容萬物而不受到傷害,所以他要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莊子•大宗師》)。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泉水干涸,魚兒困在陸地上,用大口噓吸以得到一點濕氣。用唾液相潤濕,不如在江湖里彼此相忘。確實,與其在死胡同里無望地共度難關(guān),不如各自分開各自尋找出來,彼此在內(nèi)心祝福,竟然心相連,又何必在乎身體的距離,況且每個人都需要自己的自由空間,距離太近,難免會有沖突和矛盾,所以要講背景放到江湖之中,而不是一塊彈丸之地。
無論是“虛靜恬淡寂寞無為”還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這位智者始終堅持獨行,獨自來往與廣闊的天地。然而這位智者卻有著無數(shù)的追隨者,這些追隨者突破了時空的限制,貫穿古今,橫貫東西方。這樣的人格魅力很少有人可以能與之媲美的。這樣的魅力源自他的“忘形”與“忘情”。
※本文作者:若華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