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登科
在滇西北高原,最難忘的事是到巴師傅家做客。巴師傅叫巴桑,是我們乘坐的面包車的藏族司機,又是我們的“導(dǎo)游”。我們到達麗江古城的那天清晨,他同兒子開著面包車從幾百里外的迪慶藏族自治州府中甸趕下來接我們,爺倆冒著小雨在高原山間趕了一夜的路,到麗江時,連眼皮都沒來得及合,就又拉著我們上路了。
從麗江到中甸大約300多公里,中間經(jīng)過長江源頭第一彎,金沙江紅軍長征渡口,虎跳峽,風(fēng)光著實綺麗,山路也十分險要。頭一天晚上因下雨而引發(fā)的小股泥石流隨處可見。巴師傅卻穩(wěn)操方向盤,繞開一處處險路,將車子開得平穩(wěn)風(fēng)快,真可謂一流的技術(shù)。最難得的是一路上他不僅向我們介紹沿途景致,還要負責(zé)我們的吃飯打尖,同路邊小店的老板娘討價還價,想方?jīng)]法讓我們少花錢又吃得好。在遠隔家鄉(xiāng)幾千里的滇北高原上,我們頓感到一種溫馨的親情。接近黃昏,車子開出了大山,駛進著名的香格里拉草原。遠處群山連峰,云團飛渡,公路兩側(cè)種滿青稞的耕地一望無際,風(fēng)格獨異的藏民宅院外,高高的木制的青稞架上掛滿收割后的青稞。蒼山如墨,夕照如金,一種蒼莽,遼遠,粗獷的感覺襲透心間。轉(zhuǎn)眼間,一座白塔后隱現(xiàn)出一片城區(qū),中甸到了。
把我們送到賓館安頓好,巴師傅準備回家,臨走時,特地邀請我們晚上到他家做客,我們高興地一口答應(yīng)了。
吃過晚飯,他兒子果然開車來接我們,巴師傅家其實就住在不遠的一條巷子里,是一處獨立的院子。庭院里栽滿了花木,月光下,影影綽綽,香氣沁人。早已等在門口的巴師傅和老伴把我們迎進正面的客廳,這是一間很大的藏漢風(fēng)格合壁的屋子,房間里鑲著黑油油的地板,進門一角,有液化氣灶臺、食廚。但真正燒著火的爐灶卻在盡里頭的角落里。那是一個長方形的藏式鐵爐,爐堂里劈劈拍拍燒著木柴,寬闊的爐蓋上放著兩把壺。一把是鑲滿銀飾又高又大的藏式茶壺,另一把則是紫砂做的普通泥壺。煮沸了的壺水發(fā)出滋滋的響聲和淡淡的茶香。我們圍著爐邊坐了下來,進門時那點高原秋夜的寒氣立時被這融融的暖意驅(qū)得精光。好客的女主人端來各樣當?shù)厮妥约鹤龅姆d油夾心餅,還在爐蓋上烤起鹽漬好的羊排,一股肉香立即飄散開來。我嘗了一口穌油餅,同中秋節(jié)脆皮月餅的味道很相似。巴師傅則從一個缶子里掰出一塊穌油,放進一個半截竹筒式的器具里,蓋上帶柄的蓋,拉動蓋上的木柄,用力將筒里的穌油打碎,再倒進泥壺加上糖,把大壺中的沸茶水沖進去,于是,一壺穌油茶就沖好了。巴師傅給我們每個人倒了一碗,傾刻間,整個廳堂芳香四溢,我喝一口,又香又甜。
交談中,我們才知道,巴師傅原在州衛(wèi)生局開車,去年退休后,才被聘到旅行社搞接待,老伴是州醫(yī)院的護士長,也剛剛退休。兒子在醫(yī)院計算機房工作,還有一個女兒大學(xué)畢業(yè)后分在昆明,真是一個地道的幸福家庭。巴師傅對我說,他是農(nóng)奴出身,十幾歲就參軍了,復(fù)員后到了衛(wèi)生局,同當護士的老伴戀愛結(jié)了婚,“她出身高著呢,是貴族小姐”他指著溫順的老伴半開玩笑說。我們禁不住問:“你們這不是很像電影里演的那樣,貴族小姐愛上農(nóng)奴娃子了”“就是,這都要感謝共產(chǎn)黨呀”巴師傅高興地打開桌子上一大瓶青棵酒,給每人倒了一碗,他自己一飲而盡說:“我們藏民的日子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好”。說著,他站起來帶我們看他家的房子,院子兩側(cè)是臥室、庫房,樓上是兒子的住處,彩電、冰箱、音響、電話,該有的都有了。為了滿足我們的興致,巴師母又拿出一大疊五顏六色的藏袍、藏裙,讓我們每個人穿上拍照留念,融融的夜色里,在這高原小城的藏民家中,充滿歡聲笑語。我們這些遠方來客,在主人公真情的款待中,忘記了旅途的疲勞、忘記了思鄉(xiāng)的苦悶,又尋到了“家”的溫暖。
夜深人靜,我們起身告辭。巴師傅全家送我們到門口,如水的月光下,巴師母說:“過幾年請你們再來”,我說“還是歡迎你們到大連去,那里沒有雪山、草甸,卻有大海、輪船。”
巴師傅,你們什么時候到大連來呀。
※本文作者:禾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