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過了河那邊，將那女生抱起趟進了河中。
老師，讓我做你的情人，好嗎？
他將投射在河面的目光，緩緩地收回，漸漸地移到女生的臉上。她一臉的誠摯，就像她一臉的水花。
他便將她抱到了河這邊。
女兒不懂大人的事，望一下他和那過河的女生，就又敲自己的鵝卵石。那女生就和女兒一起敲。女兒敲著敲著就趴到他的背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他和那女生就相守著女兒，等著月上柳梢頭。多少個月夜，就在他們相守女兒的河邊，悄悄地溜走了。
有一天，女兒的媽媽說要從遠方回來，回到河這邊來。
女生拍著女兒睡了，便說要過河。他就將她抱起，從河這邊趟過了河那邊。她說她還會回來的。然后他望著她遠去。她遠去了。
他又回到河這邊，女兒醒來時，滿灘地望，然后說出了兩個字：爸，姨……
他忍住滿眼的淚水，說，姨就回。
……女兒的媽媽和他寫了一份紅色的簽約后，就過了河，跟著河那邊一個男的走了。
而那女生卻一直沒有回來。
女生走后的又一年中秋月夜，女兒和他望著河那邊，月光下的對岸依然是一片空白。河水靜靜地流著，月光悄悄地走著，河邊的鵝卵石也默默地躺著。
當月亮站在高空時，女兒打了一個呵欠，說，爸爸，媽媽不回了，阿姨也不來了，我們回家……
他便將女兒騎在肩上，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女兒的歌聲自他的肩頭響起：
月亮走，我也走，
我和爸爸一起往家走，
爺爺奶奶喲，
你們是否等在家門口……
3、老師，我們不談論愛情，好嗎？
某一天，他獨自一人坐在小河邊，用鵝卵石圍堆成一個又一個圓圈，像空中飄浮的云朵，像河中流湍的水渦。然后，他又一個圓圈一個圓圈地拽破，一顆鵝卵石一顆鵝卵石地揀拾起，扔進河里。河里便一個漩渦一個漩渦地激起，蕩開，又激起，又蕩開。于是，滿河的圓，滿河的圈，滿河的詩，滿河的畫，——那也是滿河的心事喲。
哎呀，老師，你畫的圓圈好漂亮！可你看，我的衣服都被你弄得全濕了。
對岸有人發話。可他卻像沒聽見。他依然用鵝卵石投進河中，依然在河里寫他的詩畫他的畫。
老師，你看呀！
他這才停下來，瞧對岸望去。那是他班里一個新來的女學生。她很漂亮，她很年輕。可漂亮和年輕能證明什么？他又埋下頭向河中投擲鵝卵石。一個又一個漣漪連連依依地向對岸蕩去，漾去。
然后他沖進河里，向對岸走去。
女生遞給他一份他要她寫的自我簡介。
他接過一看，眼鏡突然跌進河中。女生將他的眼鏡撈起，他才醒悟過來說，你的字真漂亮！
然后，他的怒也放了，心也就水花一樣蕩開了，漾開了。
他說，去河那邊，好嗎？
嗯。
他就抱起她到了河這邊。他就和她一起，拾來一顆又一顆鵝卵石，重又圍堆起一個又一個圓圈。然后他就又要一顆又一顆鵝卵石地投進河中。
不要破壞了，這樣很好看的。
他就聽了她的話，不再將鵝卵石扔進河中。他就伸出手去，撫弄著她秀美的長發，一絲一絲地卷起一個一個的發圈，像天上的云彩，像河中的水渦，像他和她圍堆成的鵝卵石圓圈。她就不再說話，紅著臉一顆一顆地堆著鵝卵石。
他開始吟詩：當我再一次默讀/你的笑容/感覺像一支箭/擊中我的胸膛/我一陣暈眩……//如果我還能醒來/請允許我的雙手/握住你的雙手/讓我們面對面/閉上雙眼/默想一種溫存/一種世界末日/依然相守相握的/溫存
一連幾天，她都不說話。她一直保持沉默。她只管堆棧鵝卵石。
愛情的幸福不是靠哪一個人給予另一個人的，而是兩個人風雨同舟，一起從世俗河中搶回來的。
幸福的感覺來源于足底，是靠自己赤著腳趟過河水走出來的。(作者自評)
后來，他就開始跟她講故事。故事發生在多年前這同一條河邊。他從河那邊抱著一個要過河的女生過了河這邊。再后來，那女生又從河這邊過了河那邊，去了遠方。而河這邊從此多了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就是他和那女生的女兒。后來又有一個女生要過河，他就又將這個女生從河那邊抱到了河這邊。再后來女兒的媽媽要從遠方回到河這邊，他就把這個女生抱過河去。她走了。后來女兒的媽媽回來之后也過河走了。兩個女生再沒有回來。河那邊就一直是一片空白，直至出現現在的她。而河這邊，就一直等著他和他的女兒。
※本文作者：顏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