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此時，河這邊的遠處傳來一個童稚的聲音。一個小女孩從遠處向他和她跑來。
我很累。
一直沉默的女生終于說話了。
那，我讓你依靠？
他扶住她的肩頭。她向他疲憊地點了點頭，然后又長長地搖了搖頭。
許久，她才說，老師，我們不談論愛情，好嗎？
他也終于沒有讓她依靠。
我想過河。
他沒有再說話，而是將她輕輕地抱起，慢慢地步入河中，緩緩地移向對岸。他像衰老了許多，直至將她默默地送走，直至返回河的這邊。
爸爸，剛才阿姨沒回過？
他不敢看女兒期待的眼光。
沒回過，那是一位姐姐。
姐姐還回嗎？
不回了。
月亮又出來了，爸爸，我們回家。
他將女兒騎在肩上，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女兒的歌聲自他的肩頭升起：
月亮走，我也走，
我和爸爸一起往家走，
爺爺奶奶喲，
你們正等在家門口……
4、老師，讓我們一起過河，好嗎？
他枯坐在小河邊，然后夢游般趟過河去。
老師，你過河來玩了？
又是一個女生，在河的對岸浣衣。
嗯。
他一個人背著手踱著步，在河的那邊隨意地走，任意地看，仿佛要看清河那邊的風景，和河這邊到底有什么不一樣。河那邊沒有鵝卵石，全是一片枯草。冬天的寒風肆意地在枯草叢中走動。仿若步入了一片荒原。但遠方有一條寬大的公路，誘人地伸向無邊的盡頭。
回到河邊，那女生還在浣衣。
老師，要過河了？
嗯。
他隨便看了一眼女生。他不再幻想抱著一個女生過河。他便一個人趟進河中，去了河的對岸。
老師，有空就過河來玩。
那女生的聲音從河的那邊飛到了河的這邊。他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后就開始和正趕來的女兒堆棧起鵝卵石來。
你女兒好可愛的。
女生的聲音又追了過來。
往后的日子里，他一次又一次趟過河去。又是那女生在河那邊浣衣。
老師，你過來了？
嗯。
非常平淡的問候，非常平常的對話。他卻更多地注意起她來。他就突然想起了一首歌中的詞，也許，平平淡淡才是真。但他沒有刻意去看她，也沒有刻意去與她對話。他每次都是從她身邊匆匆而過。從河那邊匆匆而來，又從河這邊匆匆而去。
老師，有空了還過來玩。
女生的話還是以前說過多次的話。可漸漸地，他就品出了一份甜來，覺出了一份美來。但他還是一個人趟過了河那邊。
女兒依然如期而至，爸爸爸爸地叫著向他迎過來。
你女兒好可愛。
那女生又及時地補上了多次說過的那句話。他就突然想到要對她說點什么。但他沒有說，卻讓女兒對著河那邊喊，阿姨好！
呃，你也好！
他就看見對岸的她放下了手中的活，站起身來，對著河這邊喊。
阿姨，有空，也過這邊來玩。我和爸爸都歡迎你過來玩！
女兒的話卻戳穿了他的心意。他一陣臉紅。但幸好沒有誰看見。女兒只顧跟河那邊的女生喊話去了。
好，下次你也跟你爸爸過來玩。
再一次過河去的時候，他就真帶著女兒去了。那女生正在河那邊浣衣。女兒去了，她就放下手中的活，帶著女兒一起在草地里跑，在河邊打水漂，在河那邊看風景。
他就一個人放心地在河那邊走馬觀花，或看遠方，或瞧近處。
女兒累了，就蜷在她懷里睡著了。他不好意思地接過女兒，準備過河回家。
老師，讓我們一起過河，好嗎？
他一只腳踏進河中時，那女生，卻說出了他意想不到的話。他就那樣呆呆地站在河中。許久，他才想起了什么似的，搖了搖頭，說，不，我一個人抱著女兒過河，就像來時，我也是一個人抱著女兒過河。
有時候，女兒也需要另一個人抱著過河。
她的回答讓他震驚。但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他說，女兒只能讓我抱她過河，也只有讓我抱她過河，她才會覺得安全，也睡得安穩，因為一直以來，都是我抱著她長大的；別人抱她只是暫時的，只有爸爸才是她永遠的爸爸。
※本文作者：顏湘子※